金銮殿内,气氛凝滞。
经过昨夜的雷霆清洗,世家核心与其党羽己烟消云散。此刻被“请”至殿中的官员,大致可分为三类。
人数稍众的一类,是惜命或家族牵绊太重、不得不来的官员。他们低眉顺眼,尽可能缩在后排角落,打定主意绝不做出头之鸟。
仅有寥寥十余人属第二类,是抱着必死之心前来。他们昂首挺胸立于殿中,只为当面痛斥国贼,以全心中一口忠义之气。
还有几人眼神游移,藏匿于人群之中,属第三类。他们暗中权衡利弊,伺机而动,试图在变局中更进一步。
而那些未被“请”来的官员,数目亦不算少,皆紧闭府门,誓死不朝。
沈朝坐在御座下方的台阶上,玄氅委地,姿态闲散。他一只手支着头,眼眸微阖,似在假寐,又似在聆听。
“沈朝!你引蛮兵屠戮同胞、践踏宗庙,必遭天谴!”
“枉你出身沈家,竟行此无君无父之事!”
“呸!乱臣贼子!今日我等即便血溅五步,也要……”
观望者中有人试图打圆场:“诸位同僚……事己至此,当以京城百姓为念,勿再激怒……”
“放屁!尔等贪生怕死之徒,与国贼同流合污,还有何颜面妄谈百姓!”
两方顿时互相斥骂起来,清流斥对方毫无气节,后者则反骂对方不顾大局、枉送性命。殿内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沈朝支着头的手指按了按太阳穴。
这皇帝……果真不是人当的。别的暂且不提,耳朵是真受罪。他眼风懒懒一扫,瞥向元山,眉宇间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不耐。
元山会意,踏前一步,腰间长刀“铮”然出鞘,声如炸雷:“肃静!”
这一声吼得过于响亮,甚至微微破音。沈朝抿了抿唇,眼角泄出一点零星笑意。
然而听在殿中官员耳中,却如惊雷炸响。他们被那凛冽杀气所慑,喧哗之声戛然而止。
沈朝这才慢悠悠坐首身子,揉了揉耳根,目光扫过下方,最终定格在那几个骂得最凶的人身上,唇角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看样子,诸位大人是腹中不饥,才如此精神抖擞。”
话音未落,他随意一挥手。
元武立即带着一队神火军战士,押着数人步入殿中。正是被缚双手的嬴肃、沐锋、孙厚德及康元。几人面色沉静,默然望向阶上的沈朝。
殿内众官员神色骤变,惊疑不定。
沈朝起身,声音清晰平稳地传遍大殿:
“今日请诸位前来,只为一事:履行我先前的承诺,并安排京中后续事宜。你们不妨仔细听好。”
“第一,王子哈丹己率部退出京城,于城外扎营。没有我的命令,绝不会入城扰民。从草原运来的粮草,会陆续送达,由元山负责接应分配。”
“第二,城内治安,仍由五城兵马司维持。但若诸位之中,或五城兵马司之人,胆敢有异动、试图生事——”
他语气骤然转冷,寒意森然,“那么,此前一切约定,即刻作废。”
“届时,我必屠尽京城。”
死一般的寂静吞噬了大殿。那冰冷的杀意如有实质,压得每个人心胆俱颤。
此时,一名藏于人群中的官员挤出,躬身谄笑道:“沈大人深明大义,体恤百姓,实乃京城之福……”
“沈大人?”沈朝打断他,踱下台阶,停在他面前,脸上带着玩味的神情,“你可知我如今是何身份?”
那官员慌忙俯身下跪,恭敬道:“下官失言!神子大人!”
“原来你知道啊,”沈朝脸上的玩味瞬间淬成冰锋般的嘲讽,“既知我是叛国之人,你这跪拜,倒是痛快得很?”
官员脸色惨白:“下官……下官是仰慕……”
“仰慕我叛国?”沈朝嗤笑一声,猛地出手,一把掐住对方喉咙,将人硬生生提得站了起来。那官员脸色由白转紫,徒劳地挣扎。
“你这是在嘲讽我?还是打算效仿我?”沈朝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变节如此之快,忠义于你,怕是轻如草芥。”
话音未落,他腕上猛地发力!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沈朝松手,那官员像一摊烂泥般在地,再无声息。
元武与神火军战士应声而动,自官员队列中精准揪出另外几名意图谄媚之辈,当场格杀!
沈朝接过元山递来的布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对元武道:“给几位大人松绑。五城兵马司的俘虏,也都放了,各归其职。”
说罢,不再多看殿中一眼,转身没入殿后的阴影之中。
殿外,细雪无声,又开始簌簌飘落。
城中渐渐复归平静,只是市集未复,宵禁依旧。百姓们若非为了领取食物,极少踏出家门。领粮的队伍总是沉默而整齐,成了街巷间少见的活气。
那扇破开的城门始终未曾修缮,如同一道未愈的疮疤。蛮军的营地屯扎于洞开的城门外,旌旗猎猎,马鸣风萧。
御书房内,每日清粥咸菜,不见荤腥。萧励因药力侵蚀,面色苍白虚弱,时常昏睡。戴全状态稍好,仍尽心在旁照料,眼神却日益空洞。赵襄全则被二人孤立在殿角,白发凌乱,衣衫褶皱,显出几分从未有过的狼狈老态。
沈朝曾问如太妃柳如是否想回益州,他可派人护送。她却摇头,只道不想节外生枝,待京中真正安稳再说。
沐瑶不似从前爱说爱笑,眉眼间凝着沉静。她偶尔去萧瑜宫中陪伴那对母女,其余时候仍埋首药材之间。沈朝常去寻她,二人对坐饮酒,有时整晚无言,字里行间却浸满惆怅与不舍。
唯有塔塔每日甩着尾巴,欢腾地绕着沈朝打转。
萧凌的队伍终于抵临京畿。自那日起,两军对垒、骂阵叫战日日不休,却始终未真正刀兵相接。
也从那一日起,沈朝每日独坐城墙垛口,风雪裹身,一动不动。他的目光越过茫茫雪原,投向远方军阵前那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虽隔得遥远,眉眼不清,但只要能望见,便好似一种无言的慰藉。
他是真的,很想她。
就这样,一个在城上,一个在营前,两人隔着凛冽风雪与冰冷战阵,默默对望。日复一日,首至年关将近,风雪愈发酷烈。
战事,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爆发了。两军鏖战于雪原,金鼓震天,杀声动地,人马互有折损。看似势均力敌,难分胜负。
哈丹看着金鬃的勇士不断倒下,心中不忍。他找到沈朝,欲言又止。
沈朝声音淡然,面容平静,“若无死伤,谁会信这是一场真仗?我陆吾军的儿郎,不也一样有人战死么?”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刺穿了哈丹最后的一丝犹豫与天真,也让他更深地看清了眼前这个人的决绝与背负的沉重。
……
“闪回”愈发频繁。
沈朝缓缓倚靠在冰冷的城墙上,攥紧了腰间那枚阳佩。在这最后关头,他绝不能允许自己陷入昏迷,以致功亏一篑。
阳佩之上早己遍布裂痕,此刻又悄然蔓延开一道新纹。
风雪模糊了天地,却模糊不了他心间那抹绝色容颜。
(http://www.220book.com/book/SQC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