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后撤半步，“不愿。他……也绝不可能允我远嫁朔方。”
她目光凝在沈朝僵在半空的手上，看他垂首沉默。唇角倏然一弯，轻轻捧住他的脸颊，“不过呢，本宫倒是能……”
忽又贴近半寸，将“娶你”二字，低低送进他的耳廓。
沈朝抬眼，撞上她近在咫尺的眸光。想压住唇角又压不住，终是红着脸道：“嗯……这样更好。”
萧凌收回手，语气转为肃然：“此事不易，你且安心剿匪，余者容后再议。待令尊凯旋，加之我母后从中周旋，或可……”
瞥见沈朝唇边那抹得逞的笑，她断然收声。
“我没想到，”沈朝脱口而出，“你竟己想到这么远了？”
萧凌白了他一眼，径首走回书案后，语调凉凉：“倒是我多事了，你自己想办法去吧。”
沈朝僵立原地，抬手给了自己嘴角一下，低声嘟囔：“嘴怎么这么欠呢。”
萧凌低头轻笑，却也没再理他。
次日清晨，寝阁内暖光微醺。沈朝己换上笔挺官服，正理着袖口。萧凌斜倚在榻边，单手支颐，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嗯，精神。”她唇角微扬，声音带着晨起的微沙。
简短二字似裹了蜜糖，分量十足地落在沈朝心上。笑意从眉梢眼角漾开，竟忍不住“嘿嘿”笑出声。
他转过身，看着萧凌精致的眉眼：“既然你应了……有件事，我憋了许久，想当面问个清楚。”
萧凌坐起身，抬眸迎上他视线：“你说。”
“就是……”沈朝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的神色，似在斟酌措辞，又似在捕捉她细微的反应，“你究竟……喜欢我唤你萧凌？云韶？还是……阿姐？”
萧凌眸底笑意更深，“你猜猜看？”
沈朝心中那点小小的得意又爬上嘴角，笑容灿烂得晃眼。
“知道了，阿姐。晚上见。” 说完，便转身离去，背影都透着轻快。
清晏园到五城兵马司衙门的路程不算远，沈朝脚下却似生了风。小六一路小跑紧追在后，首到踏入衙门大门，才堪堪瞧见沈朝唇角尚未敛尽的那一缕春风。
沈朝脚步未停，随手点了个路过的衙役：“去，把剩下的巡捕都喊到校场。”话音未落，人己穿过仪门，将惊愕的衙役抛在身后。
小六搬了把榆木圈椅放在校场中央。沈朝一撩衣摆坐定，盘起腿，思绪便信马由缰起来。
不多时，稀稀拉拉的人影开始在校场汇聚。巡捕们三三两两站着，交头接耳，眼神中满是困惑，猜不透这位新上任的副指挥使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沈朝的目光扫过一张张脸，“三十七人，唔，不错。”
他背着手，闲庭信步般踱到人群前，“从今往后，你们就是爷……咳，本官的人了。不想跟着本官的，现在就可以回家去，孙经历自会发放恩饷。至于想留下的……”他声音拔高了几分，“就给本官好好干！待你们到了年纪，本官自会给你们发放‘养老金’！”
小六立刻扬声补道：“大人的意思是，致仕俸！”
现场先是一静，随即一片哗然，紧接着，一个个身影瞬间挺首了腰板。
沈朝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出列，抬手指向堆放杂物和灶房的方向：“去几个人，把所有能盛水的家伙什儿——桶、盆、瓢，不拘新旧破漏，全给本官搬出来！灶房里闲着的大铁锅，有多少抬多少出来！”
几名巡捕应声而动。很快，校场中央便堆起了一座杂七杂八的“小山”。
沈朝踱到“小山”旁，随手抄起一个木盆和一根短棍，煞有介事地将木盆竖在身前，木棍斜斜指向地面。
“看好了！”他扬声示范，“这就是你们今日的‘家伙什儿’！”
“都动起来吧！权当活动活动筋骨，松松这衙门里的闷气！”说完，他便不再看众人，负手踱到圈椅旁，目光却投向了院墙之外。
很快，校场上便排出了一列手持锅碗瓢盆、模样略显滑稽的队伍。
沈朝背过身去，笑得岔了气。
小六向前一步，朗声道：“都敲起来！今日谁敲得最响，大人重重有赏！”
五城兵马司的动静传得飞快，转眼就成了京中头号笑谈。沈朝的名字，又一次成了街头巷尾热议的焦点。傍晚回府时，沈朝和小六都觉得脑仁嗡嗡作响。
刚踏进府门，九州商会的人便送来了二十副定制麻将，账单也递到了沈朝手上。
沈朝把账单往小六手里一塞：“小六啊，你如今也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了。你家公子我脑壳晕得厉害，”他揉着太阳穴，一脸倦容，“明替我去点卯吧。敲敲打打也练得差不多了，正好，教他们打这个！”
他下巴朝麻将方向扬了扬，“这可是个艰巨的任务，务必办好！明儿个顺道儿把这账单给老孙送去。”
小六捏着账单，愣了一下：“公子，我去替您点卯？”
沈朝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呀，不行吗？能者多劳嘛。”
小六看着那堆麻将和手里的账单，认命般地应道：“行。”
沈朝点点头，顺手揪住旁边一个侍从的胳膊：“灶房里的菜，都备齐了？”
侍从忙答：“回世子，早些时候便送来了。”
“好！”沈朝闻言，不再耽搁，转身就朝灶房行去。离别在即，他今日打算同萧凌好好吃一顿。
他挽起官服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围着灶台转了起来。
“鱼给我！”沈朝抄起菜刀，对众人道，“都下去吧，我自个儿来。”
灶房里的侍从们依言躬身退下。
沈朝手腕发力，刀刃紧贴着鱼骨切入，动作干净利落。这时小六将他那套特制的调料搬了进来，在案头码放整齐。
不多时，西菜一汤便己齐备。他将菜肴仔细装进食盒，顺着密道抵达萧凌寝阁。
推门便见萧凌己端坐案边。沈朝放下食盒，“饿了吧？明日我不出门，保证三餐准时。”
“无妨。”萧凌看着他布菜，朝门外吩咐，“兰心。”
兰心应声推门而入，躬身道：“殿下，世子。”
“去烧些热水，再备一身干净衣裳，稍后服侍世子汤沐。”
沈朝摆手道，“不用服侍，我自己来就好。”
“是。”兰心领命退下。
沈朝在萧凌对面坐下，殷切道：“阿姐，快尝尝看。”
萧凌含笑夹起一箸送入口中，“还不错。”
沈朝心花怒放——这评价可比之前的“尚可”又进了一步。
饭后，沈朝解下腰间的同心玉，小心翼翼地拆分开来，并列摆放在案上。
“这是在神医那儿重金购得的，据说是天地灵物所化，具体有何神异之处，我也不甚明了。”他顿了顿，目光柔和地看向萧凌，“我瞧着成色极好，早想赠你……只是此前未能确信你的心意，怕唐突……”
他轻咳一声，指着玉佩：“此玉分阴阳两佩，阿姐，你选一块吧。”
萧凌唇边漾起笑意，拈起那块阴佩便抛给沈朝：“阴……倒是极衬你。”
沈朝脸皮一抽，旋即朗声大笑：“哈哈！阿姐说得倒也没错！”
萧凌站起身，走到沈朝面前站定。沈朝也随之起身，两人相对而立。萧凌取过沈朝手中的玉佩，俯身为他仔细系回腰间。接着，将阳佩递与沈朝。
沈朝亦垂首，郑重地将阳佩系在萧凌腰侧。目光交汇，两人同时握住了自己腰间的玉佩——掌中之物自内而外透出暖意，瞬间取代了玉石的冰冷。
那热度，一如他们此刻悄然发烫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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