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最顶级的医疗舱内，静得只剩下维生系统平稳的嗡鸣。
林凡躺在里面，双眼紧闭，呼吸均匀，像陷入了一场深沉无梦的睡眠。
所有外部的医疗设备都显示，他的生命体征堪称完美，比绝大多数正常人都要平稳健康。
但监测脑电波的光屏上，数据流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模式疯狂刷新着，那不是混乱的尖峰，而是一种高速、精密、如星轨般有序的奇异律动。
本该是他最大助力的系统，则彻底沉寂了，在任何频段的扫描下都毫无踪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凌月就守在医疗舱外。
舱体透明的罩壁上，倒映着她略显苍白的脸。
她的目光无法从林凡的脸上移开，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最后一刻的画面。
那己经不能用战斗来形容。
那是濒临绝境时，于万分之一的可能中绽放的奇迹。
是超越了人体极限，甚至超越了现有理论框架的极限反击。
她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臂。
作战服的袖子下，一道被流弹擦伤的疤痕己经结痂，但指腹触碰上去，那灼热的痛感仿佛还烙在神经深处。
这痛感，像一根针，将她从对那场战斗的震撼中拉回现实，又将她对林凡的担忧，刺得更深了一些。
那份担忧里，似乎还混杂着别的什么。
一些她自己也分辨不清，甚至不敢去深究的复杂情绪。
视线缓缓下移，落在林凡紧闭的双眼上。
他的睫毛很长，在医疗舱柔和的光线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这个平日里时而跳脱、时而沉稳的男人，此刻安静得像一件没有生命的艺术品，却又在内里进行着一场无人知晓的、天翻地覆的变革。
凌月收回手，指尖微微蜷缩。
她只是希望他能醒过来。
…
林凡的意识，正漂浮在一片温暖而混沌的光海里。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却能清晰地“看”到周围的一切。
那些光，带着生命最初的温度，包裹着他，安抚着他。
他在这里，看到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那些画面并非凭空出现，而是从他意识的最深处，如同被唤醒的种子，生根、发芽，然后在他面前枝繁叶茂。
那是镌刻在他血脉里的传承烙印，是比记忆更古老、更本源的东西。
第一个画面，是一间洒满了金色阳光的实验室。
窗外是葱郁的树木，室内是精密的仪器。
一个气质温婉、眼神却无比坚毅的女人，正站在一块巨大的白色书写板前。
她手中握着笔，回过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强行扭转因果，必然会遭到反噬。”
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研究的，不该是‘控制’，而是‘引导’。像园丁一样，修剪命运多余的枝丫，而不是粗暴地砍断它的主干。”
林凡“看”着她，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陌生的、剧烈的悸动。
那是他的母亲。
一个眼神明亮、浑身都充满了热情的男人，笑着走上前，从背后轻轻拥住了她。
他低下头，看着白板上那个复杂到宛如艺术品的公式，眼中满是赞叹与爱意。
“我当然知道，我永远相信你。”
他笑着说，然后转身启动了旁边一个散发着柔和微光的环状仪器，“我们的血脉，天生就对因果有着超乎常人的‘共鸣’。这个装置，就是为了放大这种共鸣，让我们能更清晰地‘听’到因果的声音，而不是去命令它。”
那是他的父亲。
林凡漂浮在光海中，贪婪地“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如何争论，如何和解，如何相视一笑，默契尽在不言中。
他从未感受过的亲情，在此刻以一种汹涌的姿态，填满了他的整个意识。
画面流动，光影变幻。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实验室的角落里。
那个被称为“师兄”的男人，此刻还是年轻的模样。
他穿着和父亲同样的研究服，脸上挂着谦逊尊敬的微笑，正认真地听着父母的讨论。
可林凡“看”到的，不止是那张微笑的脸。
他“看”到了微笑之下，那双眼睛深处潜藏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东西。
那是对父母那种浑然天成的天赋的嫉妒，是对他们之间那种牢不可破的信任的不甘。
那是一种被完美掩藏在尊敬之下的、黑暗的占有欲。
他想要的，是他们的一切。
他们的才华，他们的成果，甚至……他们的血脉。
最后的画面，是冲天的火光和震耳欲聋的巨响。
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一切都在崩塌，一切都在熔化。
在火光彻底吞噬整个实验室的瞬间，林凡“感受”到两股最纯粹、最本源的力量，从父母的身体里狂涌而出，毫不犹豫地注入了尚在襁褓中的他体内。
那股力量温暖、强大，带着决绝的爱意与永恒的守护，在他的血脉中构建起一个精密的循环。
那不是冰冷的程序。
那是父母用生命写下的最后一个公式，是他身体里那个所谓的“系统”的雏形。
“爸……妈……”
林凡猛地睁开双眼，从医疗舱中坐了起来。
两行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滴落在胸前的病号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你醒了！”
一个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一首守在一旁的凌月立刻上前一步，她的手下意识地抬起，似乎想扶他一把，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最后只是紧紧握成了拳。
她的眼睛很亮，倒映着他此刻有些茫然的脸。
林凡转过头，看向她。
世界在他的眼中，变得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身体里那种被抽空的虚弱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
精神力非但没有在之前的战斗中枯竭，反而像是被烈火淬炼过的精钢，更加凝实，更加纯粹。
他对世界的感知，多出了一个全新的维度。
他看着凌月，在【命运之眼】未曾开启的情况下，他竟能模糊地“看”到一些东西。
那是一根散发着柔和微光的丝线，从她的心口处延伸出来，正紧密地连接着自己。
那根线上，缠绕着、流淌着的，是清晰可辨的“关切”与“守护”的情绪。
纯粹，没有一丝杂质。
这根线，比他刚刚在记忆中“看”到的一切，都要真实。
就在此时，他脑海中那个沉寂了许久的冰冷电子音，终于再次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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