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味，是吴勇恢复意识后感知到的第一种味道。它像一把无形的、尖锐的锥子，强行刺入他混沌的大脑，将他从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唤醒。
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惨白的天花板，上面有几道细微的、蜘蛛网般的裂纹。他呆呆地盯着那几道裂纹，感觉自己的脑子也像这天花板一样，裂开了。
A型血……
这个词，像一个幽灵，在他空白的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
不，不可能。
他一定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最近被那个该死的合同折磨得心力交瘁，所以才会出现幻觉。对，一定是幻觉。
小宝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儿子呢？
他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着证据，搜寻着小宝像他的蛛丝马迹。可是，他想了很久，脑海中浮现出的，却都是邻居和亲戚们那些善意的调侃：
“哎哟，小宝这双大眼睛，这小嘴巴，简首跟妈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孩子长得真秀气，一点都不像吴勇那么粗糙，哈哈！”
好像……真的很少有人说过，小宝长得像他。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淬了毒的针，悄无声息地扎进了他的心脏，带来一阵细微却尖锐的刺痛。他猛地闭上眼，不敢再想下去。
“儿子！你醒了！”吴母惊喜的声音将他从自我拉扯中拽了出来。
他转过头，看到吴父、吴母和罗媚娇正围在他的病床边，三张脸上，都写满了如出一辙的关切。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吴父焦急地问。
“老公，你怎么突然就晕倒了？真是吓死我了！”罗媚娇扑到床边，抓住了他的手，眼眶红红的，“儿子还在病床上躺着，你又倒下了，你要是再有什么事，我……我真的就撑不下去了。”
她说着，又开始掉眼泪，只是那哭声，再无往日的梨花带雨，只剩下一种干巴巴的、程式化的悲伤。
吴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看着她那张因为哭泣而略显浮肿的脸，看着她那双曾经让他心旌摇曳的眼睛，第一次，他感觉自己看不透她。
他仿佛想透过这副熟悉的皮囊，去窥探底下那颗跳动的心，究竟是不是黑色的？
他的沉默和审视的目光，让罗媚娇感到了一丝不安。
“老公，你……你说话呀，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她有些心虚地抽回了手。
吴勇缓缓地转开头，避开了她的目光，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吴母在一旁连声念叨着，双手合十，仿佛在感谢神明。
吴勇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掩盖在了眼睑之下。他心里到底还存着一丝侥幸，一丝微弱的、自欺欺人的希望。
他告诉自己，在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之前，就这样武断地怀疑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是一种可耻的行为。
也许，真的是医院搞错了。这种乌龙事件，新闻里也不是没有过。
对，一定是这样。
接下来的几天，吴勇出院了，雨满枝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一家人的生活重心，全都围绕着还在住院的吴小宝。
吴勇表现得像一个无可挑剔的父亲和丈夫。他每天准时到医院报到，给儿子带他最喜欢的玩具，耐心地给他讲故事，喂他吃饭。
他也像往常一样，安抚着因为担心而情绪不稳的罗媚娇和母亲。
他的表面，平静无波。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早己是一片波涛汹涌的苦海。
那个关于血型的疑问，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日夜折磨着他。
他不敢去问，不敢去求证，他害怕那个可能将他彻底摧毁的答案。可他又无法忽视，无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
他会借着给小宝擦脸的机会，仔仔细细地端详儿子的五官。他多希望，能从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找到一丝一毫属于自己的印记。
可是，他失望了。小宝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处，都像是罗媚娇的翻版，精致而秀气，找不到半点他吴勇的影子。
他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观察熟睡中的罗媚娇。她最近似乎也因为儿子的事情而憔悴了不少，睡梦中总是蹙着眉头。
看着这张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脸，吴勇的心中，却再也生不出一丝怜惜，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探究的陌生感。
他甚至开始翻看以前的家庭相册，一张张地对比自己和小宝童年时的照片。可越是对比，他的心就越是往下沉。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以一种疯狂的速度，生根发芽，长成一棵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将他所有的理智和情感，都笼罩在阴影之下。
他知道，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种无休止的自我折磨，快要把他逼疯了。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确凿无疑的、可以让他彻底死心的答案。
那天下午，罗媚娇和吴母都去食堂买饭了，吴父在走廊尽头打电话。病房里，只剩下他和睡得正香的吴小宝。
机会来了。
吴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走到病床边，看着儿子那张恬静的睡颜，心中一阵刺痛。他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样，去抚摸一下儿子的头发。
可那只手，却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要做的事情，是对这个他疼爱了西年的孩子的背叛，也是对他自己那份可笑的父爱的凌迟。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一片决绝的冰冷。他趁着小宝熟睡，以一种近乎粗暴的速度，飞快地从他头上拔下了几根带着毛囊的头发。
睡梦中的小宝似乎感觉到了疼痛，不安地哼唧了两声，翻了个身。吴勇的心，瞬间揪紧了，他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首到确认儿子没有被惊醒，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他将那几根比金子还珍贵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干净的信封纸袋中，然后迅速地藏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自己像是虚脱了一般，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
他借口说公司有急事，需要出去一趟，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他开着车，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绕着圈，最终，导航将他引向了一家看起来很专业权威的亲子鉴定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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