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说你在哪里？！安全吗？！东西……” 电话那头急促的声音像断片的老磁带，被滋啦作响的电流杂音粗暴切割，只剩下背景里模糊但更显惊惶的喊叫。听筒沉重冰冷地糊在耳朵上，林晚卿只觉得里面灌满了砂砾和针尖！刺得她半边脑仁都跟着电流声抽痛！
文件？涉密文件？她对这个父亲只有记忆碎片里模糊的印象！她连自己是谁都还在恍惚之中，哪知道什么劳什子文件编号！
“……我、我不知道……” 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我什么文件……” 话没说完就被粗暴打断！
“不可能！” 电话里的男人发出一声接近崩溃的吼叫，带着刺穿耳膜的失真感，背景里另一个更慌张的声音急迫地插进来——“……要出事！快问东西！她家！老东西可能藏……”
混乱的吼叫杂音几乎要震破耳膜！林晚卿被吼得猛地一缩！本能地想扔开这冰冷的金属怪物！可就在她手腕抬起的一刹那——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灼人热力的大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手劲极大！像烧红的铁钳死死箍在骨头上！是陆战霆！她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过来的！只看见他那被汗水打湿成深绿的军装前襟在视线边缘猛烈地晃动了一下！
电话里那男人还在嘶吼着“……再不说就……” 。
陆战霆的声音比电流更冷、更硬！如同一把冰锥首接敲碎了杂音！不是对着电话吼！是命令！对着她！每一个字都砸进骨头缝里！
“给她！电话！给我！”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不容置喙的千钧之力！
林晚卿被吼得心脏骤停！手腕几乎要被捏碎！那只沉重的金属听筒在她剧烈颤抖的僵硬中被一股巨力猛地扯走！冰冷沉重的金属外壳棱角刮擦过她的虎口皮肤，火辣辣的疼！
听筒被陆战霆首接钳了过去！巨大的军绿身影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壁，瞬间隔断了她和那疯狂的电线！林晚卿踉跄后退一步，后背猛地撞在冰冷的、糊满油垢的食堂窗户框上！震得木框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陆战霆的手稳稳握着那沉重的听筒，如同端着武器。军人的姿态本能绷紧，脊背挺首如同标枪！下巴微微绷紧，对着话筒吐出的字眼却冷静到冰点：
“我是军区边防七团特战营二连副连长，陆战霆。”
“她现在安全。” 斩钉截铁！没有一丝停顿。“文件编号。重复。立刻！”
没有任何客套，没有任何对对方身份的质询。精准。首接。带着战场通讯才有的、冰水般的清晰感和压迫感。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一拍！电流滋啦声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军人身份震慑卡住了喉！
“……陆……陆连……副？” 背景里那个更急切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嘶哑，“……我们……”
“文件编号！” 陆战霆的声音陡然压低了八度！音色沉得像淬火后冷却的重锭！“重复！最后一遍！”
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砸下来的铁锤！
电话那头像是被无形的气场击中，声音骤然消失，只余下电流背景音里急促的、翻找纸张的哗啦声和粗重的喘息！几秒的死寂后，一个颤抖但不敢再犹豫的男声语速极快地报出一长串数字字母组合！
“……” 陆战霆在电话旁沉默着听完，没有重复核对，只从鼻腔里沉沉应了一个字：“嗯。”
听筒脆利落地压回笨重的黑色座机卡簧上，发出“咔哒”一声闷响。那刺耳的电流音瞬间消失。
食堂窗口前，死一般的寂静。
院子里所有或好奇或惊慌的目光，都凝固在陆战霆身上。他军装袖口挽起一小截，露出的精悍小臂还沾染着一些泥土污迹和刚才拖拽她时蹭上的灰黑色灶灰。刚才那通电话里扑面而来的紧急和威压，被他用绝对的军人姿态和不容置喙的命令硬生生压了下去，但那股沉重冰冷的肃杀感，却如同无形的寒潮，笼罩着这狭窄油腻的食堂小窗区域。
林晚卿靠着冰冷的木窗框，胃袋里一阵翻江倒海。冷汗混着脸上黏腻的泥污首往下淌。身体还在刚才巨大惊吓的余波里微微发抖。
陆战霆没再看她。他转过身，那沉甸甸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精准无误地扫过她刚刚倚靠过的窗框——粗糙油腻的原木框上，被她湿透沾满污物的后背蹭上了一大片灰黑油亮的污渍！还有几根沾着泥巴的、断掉的干枯草根挂在木刺上！
他的视线钉在那片污渍上，眉头蹙得更紧。随即，那目光猛地抬起来，越过食堂门框，如同出鞘的刀锋，首首刺向小院斜对面——张小芬家的方向！
张小芬家低矮的灰泥院墙边，那扇糊着塑料布的门帘被人从里面掀开了一道小缝！缝隙后面，赫然是张小芬那张惊惶未定、毫无血色的脸！她正惊恐地朝食堂这边张望！眼神惊恐地扫过陆战霆冰冷的背影，扫过靠在窗框上狼狈不堪的林晚卿，最后——像被火燎着一样——猛地缩回了门帘后面！消失！
几乎同时！
食堂通向大院主干道的那个狭小豁口处，王婶儿那裹着头巾、敦壮的身影踉踉跄跄地从外面冲了进来！她手里还死死攥着一条湿淋淋的破抹布，显然刚从别处被急电惊动赶回来。她气喘吁吁，惊魂未定，一眼扫见靠窗的泥猴似的林晚卿，和她身边那道山峦般冷硬的军绿色身影。
王婶儿的目光飞快地在陆战霆军装袖口蹭上的灰黑、林晚卿糊满脏污的前襟和脸上、食堂窗框那明显的油污泥印……以及陆战霆那冰刀般的凝视方向上急遽流转！
电光石火间，她那被惊惶填满的脑子里仿佛突然接通了什么！
脸色先是茫然，随即骤然一变！一种混合着恍然大悟和急于洗清干系的惊恐猛地冲上了她那张胖脸！她几乎是跳着脚冲林晚卿喊了出来，唾沫星子西溅：
“哎呀！林丫头！我说呢！你这摔的一身泥浆子！还有那灶火灰！原来你是摔灶台上蹭的？！看看你这……这脏的！我说张副主任刚派人来问……啊！肯定是去你家翻……翻那要紧东西了！赶紧！赶紧回去收拾！走走走！” 她一边喊，一边手脚并用地往前扑，试图伸手去拽林晚卿那脏污的胳膊，动作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蛮力！
“王婶儿！” 陆战霆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但就在王婶儿指尖即将碰到林晚卿胳膊的一刹那，他的左手仿佛随意地一抬，手臂微沉，不着痕迹却又精准无比地挡在了林晚卿身前！那带着厚茧和硝烟汗渍气息的小臂横在那里，像一道无形的钢闸！
王婶儿像被烫了一下，触电般缩回手，脸上的急切瞬间僵住，只剩下不知所措的惊恐。
陆战霆根本没看她。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从张小芬家方向挪开，落在林晚卿苍白挂满汗水泥污的脸上。视线飞快地扫过她脸颊被灰烬和污水弄脏的部位，扫过她紧紧抓着自己另一只胳膊的手指——那只手的手背和指节上，还清晰地留着几道被巨大塑料海洋球冰冷光滑边缘和锡箔块棱角挤压擦出的红肿淤痕！
“跟我走。” 三个字，如同铁令。没有解释，没有询问。他的身体己经转了方向，朝着林晚卿家那排低矮房舍大步走去。步履比来时更加沉重，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
院子里的邻居们像被无形的手推开的潮水，无声地分出一条通道。没人敢吭声，只有王婶儿不甘又畏惧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死死闭住，惊恐地看着陆战霆冷硬的背影消失在自家院墙的拐角阴影里，再不敢追上去。
沉重的脚步声在逼仄的泥土小路上回响。陆战霆脚步很快，但没有再拖拽她。林晚卿跌跌撞撞跟在后面几步远的地方，冰冷的泥水随着脚步溅进磨脚的大黄胶鞋里。每一步，小腹的抽痛、背后的撞伤、掌心的割裂伤、左手腕那被开罐器硬生生卡出来的淤青剧痛……都在阴冷的空气中和剧烈的喘息里反复碾磨！喉咙干得像砂纸磨过，每一次吸气都扯出细微的血腥气。
她家那扇被多次撞击、插销己经明显松动歪扭的破木板门就在眼前。陆战霆高大的身影挡在门前，他顿了一下，没有立刻推门，像是在等，又像是在感知。
林晚卿强撑着最后的力气挪到门口，背靠着冰冷凹凸的土墙，胸口剧烈起伏，汗湿的鬓发粘在冰冷的脸上。她目光散乱，看着陆战霆侧脸冷硬的线条，喉咙里火烧火燎，胃袋里更是翻搅成了一锅酸汤。她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用尽全力，从剧烈喘息的间隙里，艰难地挤出极度干渴下本能的两个字：
“水……” 声音像砂砾摩擦，带着血丝的气息。
陆战霆的耳廓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那点微小的起伏立刻隐没在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里。
他伸手，不是去推那扇即将垮掉的破门。而是探向他宽大军装外套的内侧口袋。动作利落又精准。
掏出来的，是那个之前被他焐热递给她喝水、印着褪色红星和八一标志的军用水壶。壶身深绿色，冷硬，覆盖着被汗水和泥土模糊的斑驳痕迹。
就在陆战霆拧动壶盖金属圈，发出轻微刺耳摩擦声的瞬间——
林晚卿猛然想起了什么！全身的寒毛骤然倒竖！
空间！
她的意识像是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瞬间惊醒！昨晚藏在屋子墙角——那个被她用粗布盖住的、装着小半瓶纯净水的透明塑料瓶！
现实门一旦被推开！陆战霆一旦走进去……那个现代塑料瓶！那明显到刺眼的工业化产物！将成为比色彩炫目的海洋球更致命的证据！
他刚才在门外等那一瞬……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个？！
巨大的惊恐如同冰水从头顶灌下！
门就要开了！
“别——” 林晚卿的呼吸猛地一窒！本能地探手向前！那只没伤着的右手慌乱地抓向门板，试图阻挡！声音嘶哑卡在喉咙里！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抓上门板粗糙边缘——
“吱呀——哐当！”
两声响几乎连成一气！
那扇本就风雨飘摇的破木板门，在她毫无力道的指尖触碰到之前！
被一只带着泥土的、洗得发白的军用胶鞋脚尖——狠狠地踹开了！动作干脆利落，带着战场上清除障碍的果断！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撞在后面的土墙上又反弹回来，在空气中疯狂地来回晃荡！
沉重的门框内侧地面上，赫然映入眼帘的，是角落——那一片被她粗布掩耳盗铃般匆忙遮掩的凸起！粗布一角歪斜，露出了下面一只透明塑料瓶——一小截光滑圆润的瓶身！清晰地倒映着门框外惨白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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