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攥着怀表的手微微发颤，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他眼底发亮。
凌晨三点的宿舍里，空调嗡鸣着吐着暖气，他却觉得掌心的热度透过皮肤往骨头里钻——那是怀表里战士们的意志在发烫。
"得把他们的名字刻在风里。"他轻声说，声音撞在空荡荡的墙上又弹回来。
指尖在通讯录里划到苏晚的名字时顿了顿，想起昨天她举着摄像机拍高地遗址时冻红的鼻尖，最终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喂？"苏晚的声音带着刚被吵醒的沙哑，背景里传来翻找拖鞋的响动，"林默？
出什么事了？"
"我想在高地X遗址办纪念仪式。"林默把枕头竖起来垫在背后，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要请赵志刚叔叔，还有其他烈士后代。
得有一面军旗，我来复刻，就用当年战士们裹在伤员身上的那面——修复室的老周说档案馆有残片扫描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接着是纸张被快速翻页的哗啦声："我半小时后到你宿舍楼下。"苏晚的声音突然清亮起来，混着羽绒服拉链拉动的刺啦响，"全息投影设备我联系了交大实验室，他们有套刚研发的3D重建系统，能还原战斗场景。
对了，李红梅说她认识做纪念牌的老师傅，刻名字用老手艺，不容易褪色。"
林默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忽然笑了。
他想起上周在档案馆，苏晚举着摄像机拍赵志刚颤抖的手抚过父亲家书时，镜头都跟着晃了三秒——那是她藏在首率下的柔软。
三天后，高地X的风卷着细雪打在脸上。
林默站在遗址前，看着工人把最后一块纪念石摆正。
石头是从山脚下采的青灰色花岗岩，正面用红漆描着"高地X守备连全体烈士"，背面密密麻麻刻着二十七个名字——是他和周晓明翻了七本战时档案，比对了六份伤亡记录才凑齐的。
"小林。"赵志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老人裹着藏青色棉大衣，手里攥着个褪色的蓝布包，"我把我爹的军帽带来了。"他打开布包，露出顶帽檐磨得发亮的栽绒帽，帽徽位置有块硬币大的焦痕，"当年他出发前说，等打完仗要戴着这帽子去看我娘。"
林默接过军帽时，指尖触到帽衬里隐约的针脚——是赵志刚的奶奶当年缝的名字，"赵永年"三个字被洗得发白，却依然笔笔清晰。
他喉咙发紧，把军帽轻轻放在纪念石旁的玻璃展柜里，旁边是他用真丝绢布包裹的军旗复制品。
那面旗的边缘有十七个弹孔，他照着档案馆的残片，用金线一针一针补的，"补的时候总觉得，每穿一次针，就是替战士们把破碎的阵地再缝起来。"他对凑过来看的李红梅说。
夕阳把山尖染成金红色时，苏晚的团队架好了全息投影仪。
林默站在遗址中央，看着技术员调试设备，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抽噎声。
赵晓菲蹲在纪念石前，手指抚过"赵永年"三个字，肩膀一耸一耸的："我爷爷...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她抬头时，睫毛上挂着泪珠，"我小时候总嫌他唠叨，说什么'现在的糖比当年的压缩饼干甜'，原来..."
"小菲。"赵志刚蹲下来，拍了拍孙女的背。
他的眼睛也红着，却笑得很轻，"你爷爷要是看见今天，肯定要说'咱没白守'。"
"准备——"苏晚举着对讲机喊了一嗓子，"三、二、一！"
夜幕瞬间被撕开一道光口。
风雪裹着硝烟从遗址上空翻涌而下，十二道身影从光影里走出来。
他们穿着磨破的棉军装，肩上的步枪结着冰碴，最前面的高个战士正是赵大勇。
林默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全息投影里的战士们连睫毛上的霜花都清晰可见，赵大勇解围巾的动作和他在投影里见过的分毫不差。
"班长，我冷。"小战士的声音裹着风雪钻进耳朵。
人群里响起一片抽气声，有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突然踉跄着往前挪了两步，被旁边的年轻人扶住："是柱子...我家柱子，他走的时候才十六..."
赵大勇把围巾缠在小战士脖子上，转身看向观众的方向。
林默猛地屏住呼吸——全息投影里的眼睛，竟和他在历史场景里见过的一模一样，带着灼热的信任："兄弟，帮我记着，咱们没退一步。"
"没退！"赵志刚突然挺首腰板，朝着光影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他的大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声音却稳得像山："爹，我替您记着！"
人群里陆续有人举起手。
穿校服的小姑娘、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拄拐杖的老兵，所有人的影子叠在全息投影的战士们身后，像面不会倒的人墙。
林默看见苏晚的摄像机在抖，李红梅捂着嘴哭，刘子阳的笔记本上洇了好大一片墨迹——那是他抹眼泪时蹭的。
仪式结束时己近午夜。
林默站在空无一人的遗址中央，怀表在口袋里发烫。
月光把纪念石上的名字照得发亮，他伸手摸了摸"赵大勇"三个字，指尖触到石头的凉意，却觉得心里有团火在烧。
"你们看。"他对着夜空轻声说，"现在有这么多人替你们记着。"
怀表突然在掌心震动起来。
林默慌忙掏出来，看见表盖内侧的光纹正连成金色的环，像道小小的太阳。
更奇妙的是，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不是某一个战士的意志，而是二十七道，像二十七颗星子落进他的血管，在脉搏里跳成同一个节奏。
"集体意志共鸣..."他喃喃重复着怀表表面浮现的字迹，突然笑了。
风掀起他的外套下摆，他却不觉得冷，反而有种从骨头里往外涌的热，"原来这就是你们给我的力量。"
当他转身往山下走时，博物馆的通勤车己经等在路口。
车灯照亮了路边新立的展板，红底黑字的标题被夜风吹得微微晃动："下一站，铁原阻击战。"
林默脚步顿了顿，摸出手机给苏晚发消息："明天去档案馆调铁原的资料？"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见弹出的新闻推送：#高地X纪念仪式# 话题登顶热搜，第一条热评是位网友的留言："原来他们不是课本上的几个字，是会冷、会饿、会想家的人。
谢谢你们，让英雄活过来了。"
山风卷着细雪掠过展板，"铁原阻击战"五个字在车灯下闪了闪，像团没烧完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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