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墨莲池的水面就浮起了层薄冰。
灵汐是被冰裂的脆响惊醒的。她披了件厚衣跑到池边时，正看见夜渊半实体的手悬在水面上，冰层在他掌心凝出又碎裂，碎冰里裹着的灰丝像活虫般扭动。而池底那株枯萎的西色莲，根部竟透出点微弱的绿光，那绿光穿过冰层，在夜渊掌心碎冰上轻轻晃。
“它在动。”夜渊的声音比冰层还冷，他半透明的手指穿过绿光，指尖的灰丝竟被绿光逼退了半分。
灵汐蹲下身，借着晨光往池底看。西色莲的枯萎花瓣己经掉了大半，只剩根光秃秃的花茎，可花茎连接的根部，却有颗米粒大的绿芽正在顶开淤泥，芽尖泛着莹润的光，像块淬了晨露的绿玉。
“是莲心！”灵汐又惊又喜。西色莲的莲心藏在花茎最深处，要百年才得一颗，传闻能聚天地灵气，可她守了墨莲池五年，从没见过莲心现世。
夜渊的目光落在绿芽上，半实体的瞳孔里闪过些模糊的符文——玄冰族古籍里提过，西色莲心是“万灵裂隙”旁自然生长的灵核，与玄冰髓同源，都带着克制蚀灵影的纯净灵力。只是莲心要靠蚀灵影的浊气滋养，不到封印破碎、浊气外泄时，绝不会发芽。
“它在等我们。”夜渊的声音里终于有了点温度，“修补玄冰髓的东西，找到了。”
这时，村口传来铜铃的清响——是守雾人阿爹在召集各族议事。灵汐和夜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他们得告诉大家，要想彻底解决蚀灵影，必须有人带着莲心去断冰崖，将莲心嵌入玄冰髓的裂缝。
议事的地点在人族的木屋前，篝火还没熄，火星落在花粉结界上，溅起细碎的金光。阿石正蹲在结界边，用手指戳着那些流动的金光，他眉骨下的胎记己经恢复了三成褐色，看见灵汐，立刻举着手臂喊：“灵汐姐姐！你看！阿爹说我再过几天，就能学人族的燃火诀了！”
阿影和阿叶也围过来，阿影小臂的唤灵纹重新有了暗红光泽，只是还很淡；阿叶的耳朵尖微微翘了起来，虽然还没恢复往日的尖锐，却己有了精灵族的灵气。孩子们的变化让议事的长辈们脸色缓和了些，但当阿爹说出要去断冰崖修补封印时，所有人又沉默了。
“谁去？”魔族长老率先开口，他指节敲着黑石拐杖，“断冰崖现在肯定被蚀灵影围满了，去了就是送死。”
“不去，我们都得死。”精灵族老者的藤杖重重顿在地上，杖头银叶发出清响，“花粉结界撑不过十天，到时候蚀灵影涌进来，整个村落都会变成灵根枯萎的空壳。”
人群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有人看向夜渊，目光里带着犹豫——他是玄冰族遗魂，最懂封印，可他只是缕残魂，连实体都没有；有人看向灵汐，她能和西色莲沟通，又在断冰崖发现了花粉的秘密，可她只是个没觉醒灵力的人族少女。
灵汐攥紧了衣角，指尖冰凉。她看向夜渊，他半实体的身影在篝火旁忽明忽暗，鬓角的银丝几乎全被灰光覆盖，显然己经撑不了多久。“我去。”她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议论声瞬间停了。
“你？”阿爹猛地回头，眼底满是不赞同，“灵汐，那不是闹着玩的……”
“阿爹，夜渊状态不好，他需要人帮忙护住莲心。”灵汐打断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从小在墨莲池长大，能感觉到西色莲的气息，莲心在我手里最安全。而且……”她顿了顿，看向夜渊，“夜渊说，我身上的同息花粉能暂时抵挡蚀灵影，这是别人没有的优势。”
夜渊没有反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知道灵汐说的是实话，更知道莲心需要纯净的灵力引导，灵汐常年与西色莲相伴，体内早己染上莲的灵气，是最合适的人选。
阿爹还想说什么，却被灵汐眼里的坚定堵住了。他看着女孩单薄的肩膀，忽然想起她七岁那年，为了救掉进墨莲池的阿叶，敢独自一人跳进冰冷的池水里。这孩子看着温顺，骨子里却藏着股韧劲儿。
“我跟你去。”夜渊的声音响起，他飘到灵汐身边，半实体的手轻轻覆在她肩上，“玄冰髓的封印机关只有玄冰族知道，我得去。”
阿爹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铜盒，铜盒上刻着守雾人的符文。“这里面是同息花的花粉膏，用玄冰岩的寒气凝的，能护住你们的灵根不被蚀灵影侵蚀。”他又解下铜铃囊，塞进灵汐手里，“铜铃能指引方向，遇到危险时摇响它，符文会凝成屏障。”
魔族长老扔过来一把短刀，刀身泛着暗红光泽：“魔族的蚀骨刃，能砍断蚀灵影的灵丝。”
精灵族老者递来片银叶：“精灵族的传讯叶，捏碎它，我们能知道你们的情况。”
孩子们也围了过来，阿石把自己磨得最光滑的鹅卵石塞进灵汐口袋：“这是我寻的‘镇灵石’，能挡坏东西！”阿影解下手腕上的红绳，绳上串着颗暗纹石：“这是我娘给的唤灵石，能叫出小股暗力帮你！”阿叶踮起脚尖，把一朵刚开的同息花别在灵汐发间：“花会指路的。”
灵汐摸了摸发间的同息花，花瓣上的金粉蹭在指尖，暖暖的。她抬头看向断冰崖的方向，晨光正从地平线爬上来，把那边的天空染成淡金色，像是在为他们指引方向。
出发时，花粉结界被阿爹暂时打开了道小口。灵汐和夜渊穿过小口时，结界外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带着蚀灵影特有的腥气。夜渊的半实体身影刚出结界，就被几缕暗影缠上，他挥手凝成冰刃斩断暗影，自己却晃了晃，身影又淡了些。
“抓紧我。”灵汐立刻打开铜盒，挖出一块花粉膏抹在夜渊手臂上。花粉膏接触到他半实体的皮肤，立刻泛出金光，将缠上来的暗影烧成了灰。
夜渊点点头，半实体的手轻轻搭在灵汐肩上。两人顺着荒原的冻土往断冰崖走，脚下的碎石越来越多，每块石头上都沾着灰斑，像撒了层坟土。风里的腥气越来越浓，偶尔能看见巴掌大的蚀灵影幼体从地缝里钻出来，看见他们就张着嘴扑过来，却被灵汐身上的同息花和花粉膏逼退，化作一缕青烟。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灵汐忽然停下脚步，低头看向胸口。别在发间的同息花正微微发烫，而她口袋里那颗阿叶给的鹅卵石，竟也在发烫，石面隐隐透出点白光。
“怎么了？”夜渊问。
“它在叫我。”灵汐指着胸口，声音有些发颤，“西色莲心……好像在跟我说话。”
她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去听。脑海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嗡鸣，像是绿芽顶开淤泥的声音，又像是某种指引——快些，再快些，裂隙在扩大，玄冰髓快撑不住了……
“它说封印快破了。”灵汐睁开眼，眼底满是急切，“我们得快点！”
夜渊的目光投向远处的断冰崖，那里的天空己经被暗影染成了灰黑色，像是有一块巨大的灰布盖在了山顶。他能感觉到，有股强大的蚀灵之力正在从断冰崖涌出，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
“走！”
两人加快了脚步，灵汐发间的同息花金光大盛，在灰黑色的荒原上划出一道金线。夜渊半实体的身影紧紧跟着她，鬓角的银丝偶尔会被金光扫过，灰光会暂时褪去，露出底下极淡的银白色——那是玄冰族最后的光芒。
他们没注意到，灵汐口袋里的传讯叶正在微微发光，叶片上浮现出一行细小的银纹，正随着他们的脚步，一点点传向共生村落的方向。
而村落里，阿爹举着铜铃囊站在花粉结界边，看着断冰崖的方向，铜铃囊里的雾铃忽然轻轻响了起来，铃声里带着股遥远的、却异常坚定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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