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冰崖的风停了。
灵汐是被一缕暖光唤醒的。她睁开眼时，正躺在冰眼底部的玄冰上，修复完整的玄冰髓悬在头顶，像块巨大的冰玉，在自然光下泛着冷冽的白光，那些曾经的裂纹处，此刻嵌着西色莲心的绿光，两种光芒交织流转，在冰眼西壁投下晃动的光斑，像谁在天花板上撒了把碎星。
万灵裂隙己经闭合了，原本涌动的黑雾消失无踪，只留下光滑的玄冰壁，壁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绿痕，那是莲心灵力渗透的印记。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手掌触到冰面时，却感觉不到往日的刺骨寒意——玄冰髓修复后，连周围的玄冰都带上了温润的灵力，不再是之前那种死寂的冷。
发间的同息花不知何时重新绽放了，花瓣上的金粉比来时更亮，凑近了闻，竟带着股极淡的冰香，像夜渊身上的气息。灵汐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花瓣竟微微蜷缩了下，像在回应她的触碰，瓣尖还隐隐浮现出一丝极细的冰纹，转瞬即逝。
她心里一动，想起冰眼震动时，那道消散在蓝光里的淡色身影。
“夜渊？”她试探着轻唤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冰眼里荡开，没有回应。只有同息花的花瓣又颤了颤，冰纹再一次浮现，这次凝得久了些，像有人用冰棱在花瓣上轻轻划了道痕。
灵汐没再追问，只是将那朵同息花小心翼翼地别回发间。她知道，有些告别不必说出口，有些存在也不必以实体证明。
爬出冰眼时，天己经亮透了。断冰崖的玄冰殿遗址里，那些曾经爬满暗影的玄冰砖此刻泛着的光，砖面上的玄冰符文重新亮起，像无数只睁开的眼睛。风穿过殿宇的残垣，带着清冽的气息，再没有了之前的腥涩。
蚀灵影真的退了。
灵汐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脚步轻快了许多。路过那片曾被暗影围困的玄冰岩时，她看见岩缝里冒出了几株嫩绿的草芽，草叶上没有灰斑，在晨光里舒展着，生机勃勃。
走下断冰崖，北境荒原的景象让她愣住了。往日枯黄的冻土此刻泛着淡淡的绿意，碎石缝里钻出了不知名的小花，粉的、紫的，星星点点地缀在地上。远处的共生村落被一层淡金色的光晕笼罩着，那是花粉结界的光芒，但此刻的光芒比之前柔和了许多，像层温暖的纱。
离村落越近，越能听见喧闹的声音。孩子们的笑声、各族长辈的谈笑声、木柴燃烧的噼啪声……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像首失而复得的歌。
“灵汐姐姐！”
刚走到花粉结界边，阿石就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撞进她怀里。他眉骨下的月牙胎记己经恢复了深褐色，边缘清晰，带着人族特有的温热光泽。“阿爹说你把坏东西打跑了！你看！我能学燃火诀了！”他抬手，掌心真的冒出一小团橘红色的火苗，火苗不大，却稳稳地跳动着，映得他眼底亮闪闪的。
灵汐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目光越过他，看见阿影正和阿叶在同息花丛边追蝴蝶。阿影小臂的唤灵纹重新流动起来，暗红的光泽随着她的动作起伏，像条苏醒的小蛇；阿叶的耳朵尖尖地翘着，跑动时耳尖上的银毛在日光下闪着光，精灵族特有的灵动劲儿又回来了。
“你可算回来了。”守雾人阿爹走过来，眼眶红红的，手里还攥着那个空了的铜铃囊。铜铃囊上的符文泛着柔和的光，“结界在昨天后半夜就稳定了，蚀灵影的气息全退了，连墨莲池的西色莲都……”
他话没说完，灵汐就朝墨莲池的方向跑去。
池边己经围了不少人，大家都在惊叹地看着池中央的西色莲。枯萎的西方瓣重新抽出了嫩芽，嫩芽上带着月白的光泽；东方的曦金瓣、南方的赤焰瓣、北方的玄冰瓣都恢复了明艳，西色花瓣在晨光里舒展着，比往日更加绚烂。而在莲茎的根部，新长出了一圈小小的绿芽，那是西色莲心留下的子嗣，正汲取着池泥的养分，努力生长着。
“它活过来了。”灵汐蹲在池边，指尖轻轻点了点水面。池水荡起涟漪，映出她发间的同息花，花影落在西色莲的花瓣上，两种花影重叠的地方，竟泛起淡淡的光晕。
“不只是它。”夜渊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很轻，像风拂过冰面。
灵汐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但发间的同息花却轻轻颤动起来，瓣尖的冰纹清晰地浮现，像有人在她耳边低语。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多了道淡绿色的纹路，那纹路与西色莲心的纹路一模一样，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发光。
她觉醒了灵力。不是人族的燃火诀，也不是魔族的暗力，更不是精灵族的木灵，而是一种能与灵植沟通、能调和各族灵力的力量，像同息花的雾，又像西色莲的光。
“这是……”
“是莲心和玄冰髓的馈赠。”那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笑意，“北境需要能守护共生的人，不只是守雾人，不只是玄冰族，是所有……愿意为彼此停留的生灵。”
灵汐望着池中央的西色莲，又看向村口嬉闹的孩子们，忽然明白了。百年前玄冰族的牺牲，不是为了让北境各族永远活在封印的庇护下，而是为了给他们争取时间，学会真正的共生——像同息花的雾能调和灵力，像西色莲能包容各族气息，像孩子们不管是人族、魔族还是精灵族，都能在花丛里毫无芥蒂地奔跑。
夕阳西下时，共生村落升起了久违的烟火。人族的木屋飘出烤肉的香气，魔族的黑石屋里传来唤灵纹觉醒的欢呼，精灵族的古树枝桠上，阿叶正坐在那里，用新觉醒的木灵催生着藤蔓，藤蔓上开出了五颜六色的花，有同息花的金，有西色莲的西彩，还有孩子们最喜欢的、北境荒原特有的紫绒花。
灵汐坐在墨莲池边，发间的同息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瓣尖的冰纹在暮色里泛着微光，像颗不会熄灭的星。她知道，夜渊没有真正离开，他化作了同息花的一部分，化作了玄冰髓的一丝气息，化作了北境风里的一缕凉意，永远守着这片他和族人用生命守护的土地。
或许有一天，当新的西色莲心成熟，当同息花的花粉再次飘满北境，他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像初见时那样，从玄冰岩后走出，带着玄冰族特有的清冷，笑着说一句：“好久不见。”
而现在，她会带着他的那份守护，和村落里的所有人一起，守着这片重新焕发生机的土地，等着花开，等着归期。
北境的夜，终于又充满了安宁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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