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北境的那天，同息花的金粉落了灵汐满身。
阿爹往她的行囊里塞了三大包纯净的花粉膏，蛮帮她打磨了蚀骨刃的刀刃，石部落的兽族少年还送了块能预警危险的兽骨。阿石、阿影和阿叶追到花粉结界边，把那株三色草挖出来，用陶罐装着递给灵汐：“带上它，就像我们跟着你一样。”
灵汐抱着陶罐，看着三个孩子冻得通红的鼻尖，忽然想起夜渊说的“共生之力”。或许这就是——不是血脉相连，却愿意把最珍贵的东西交托给彼此。
“走了。”夜渊的声音在发间响起，同息花轻轻颤动，瓣尖的冰纹指向南方，“织脉线在指引方向，先去仙族锻造坊看看。”
灵汐点头，最后看了眼笼罩在淡金光晕里的村落，转身踏入了北境之外的荒原。
越往南走，空气中的灵力就越滞涩。织脉族大祭司给的银色丝线在她腕上缠成蛛网，网眼时不时闪过灰光，每闪一次，灵汐掌心的莲心纹就跟着刺痛——那是织脉图上的“灰节点”在呼应。
“这里的灵力在‘打架’。”夜渊的声音带着凝重，他半实体的身影比在北境时清晰了些，或许是远离了蚀灵影的浊气，鬓角的银丝偶尔能透出点白，“你看那些石头。”
灵汐低头，脚下的碎石上竟嵌着细碎的金纹和暗纹，金纹泛着刺目的光，暗纹则像团蠕动的黑虫，两者缠在一起，石头表面布满裂纹，像是随时会炸开。“这是……仙族和魔族的灵力？”
“嗯。”夜渊飘到一块裂开的石头前，指尖碰了碰那些纹路，金纹立刻像被点燃的引线般窜起来，暗纹则猛地收缩，将金纹勒得发出“咯吱”声，“它们本该像北境的孩子们那样互相包容，现在却成了死敌，非要吞噬对方才肯罢休。”
走了约莫三日，地平线上出现了成片的金属建筑群——那是仙族的锻造坊。远远望去，坊区上空弥漫着灰黑色的烟，不像正常锻造时的白汽，倒像烧着了的焦糊味。
靠近坊区时，灵汐听见了争吵声。几个穿着仙族战甲的士兵正围着个布衣工匠，士兵的金纹战甲上有处明显的凹陷，凹陷处的金纹变成了死灰：“说了让你别瞎掺和！非要加什么魔族暗纹，现在好了，战甲连普通刀剑都挡不住！”
布衣工匠涨红了脸，手里攥着块灰黑色的金属碎片：“我只是想试试……让战甲既能护着仙族，也能护着魔族，有错吗？百年前大战，多少魔族也帮过我们！”
“那是以前！”士兵的金纹泛着冷光，“魔族的暗力本就邪性，和我们的金纹根本不配！”
灵汐走上前时，恰好看见那士兵挥拳砸向工匠——他的拳头上凝着仙族的金芒，而工匠下意识抬手去挡，袖口竟滑出一缕微弱的暗力。金芒与暗力相撞的瞬间，没有炸开，反而像两团烂泥般黏在一起，化作灰烟，在两人手背上留下道丑陋的灼痕。
“这就是……失衡的交融？”灵汐喃喃自语。
夜渊的声音在发间沉了下去：“比想象中更糟。仙族金纹主‘守护’，魔族暗力主‘破障’，本是能互补的灵力，现在却成了互相毁灭的毒药。”
布衣工匠看见灵汐腕上的织脉蛛网，眼睛猛地亮了：“你是……织脉族说的调和者？”他一把抓住灵汐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求求你看看我的锻造炉！那里的金纹和暗纹缠成了乱麻，连玄铁都被它们蚀成了粉末！”
锻造坊的核心炉前，果然如工匠所说。巨大的青铜炉壁上，本该流淌着金色光纹的脉络，此刻被暗紫色的暗力缠得严严实实，两种灵力像两条互咬的蛇，在炉壁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孔洞。炉底的灰烬里，混着无数灰黑色的金属渣，那是废掉的金纹战甲残骸。
灵汐伸出手，掌心的莲心纹泛起绿光。她试着将调和之力探向炉壁，金纹和暗纹立刻像被惊动的野兽，同时朝她的灵力扑来——金纹想吞噬绿光来壮大自己，暗纹则想腐蚀绿光来污染炉壁，两股力量在她掌心炸开，震得她后退了三步，嘴角溢出点血。
“别碰！”夜渊立刻用玄冰之力护住她的手腕，冰雾撞上金纹与暗纹，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它们己经彻底错乱了，你的调和之力现在还太弱，会被它们撕碎的。”
布衣工匠瘫坐在炉边，看着灵汐手背上的灼痕，眼神灰败：“连织脉族说的人都不行……难道真的像长老说的，仙族和魔族，天生就该是敌人？”
灵汐没回答，她捡起块金属渣，渣上的金纹和暗纹还在微弱地蠕动。她忽然想起北境的同息花根——当初蚀灵影的暗影也是这样，让本该共生的灵力变成了吞噬。“不是天生的。”她擦掉嘴角的血，声音坚定，“是有东西在搅乱它们，就像当初蚀灵影污染同息花一样。”
夜渊的声音带着思索：“织脉大祭司说‘同息花是共生之力的镜面倒影’，那这镜面之外，是不是也有个‘污染源’？就像断冰崖下的万灵裂隙。”
这个猜测让灵汐心头一紧。如果西界的灵力失衡不是偶然，而是有个更大的“裂隙”在作祟，那事情就比想象中更棘手了。
离开锻造坊时，布衣工匠塞给灵汐一块未被污染的仙族金纹石：“或许对你有用。我还是信……不同的灵力，能好好在一起的。”
往精灵谷走的路上，织脉线的灰光越来越亮。灵汐腕上的蛛网己经爬满了灰丝，只有莲心纹附近还留着圈绿光。路过一片人族村落时，她看见村民们正把成堆的草药往火里扔，药草燃烧的黑烟里，飘着忽明忽暗的绿光——那是精灵族的生命之力，此刻却像被扭曲的蛇，带着股腥气。
“这就是医者说的错乱草药。”灵汐捂住口鼻，掌心的莲心纹剧烈跳动，像是在为那些被烧毁的生命之力哀悼。
一个正在扔药草的老妇人看见她，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姑娘是从北边来的？听说北境有能治灵根的法子？你看这些药……”她捡起株半枯的草药，叶片一半翠绿，一半焦黑，“前几日还好好的，沾了点精灵谷的露水，就变成这样了，吃了能活人命，也能要人命。”
灵汐接过草药，指尖刚触到叶片，就被一股狂暴的力量弹开——那是人族医者的温和灵力与精灵族的生命之力在草药里互相撕扯，像两个被关在笼子里的猛兽，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它们在争夺主导权。”夜渊的声音沉了沉，“医者想让草药偏向人族体质，精灵的生命之力却想保持纯粹，谁也不让步，最后就成了这副模样。”
灵汐忽然明白过来。北境的共生之所以能成，是因为孩子们从没想过“谁主导谁”——阿石的火苗从没想过压制阿影的暗力，阿影的暗力也从没想过吞噬阿叶的木灵。他们只是觉得“一起玩很开心”，这种纯粹的接纳，才让同息花的调和之力有了作用。
“问题不在灵力本身，在‘心’。”灵汐望着精灵谷的方向，那里的上空笼罩着层扭曲的绿雾，“仙族想让金纹主导暗力，医者想让草药偏向人族，他们都想‘控制’，而不是‘接纳’。”
夜渊的声音带着赞许：“镜面照出的，不仅是灵力，还有人心。同息花的雾能调和灵力，却调和不了失衡的欲望。”
踏入精灵谷时，灵汐终于知道绿雾是什么了。无数条精灵族的生命之藤缠在一起，藤上的叶片一半翠绿，一半枯黄，翠绿的部分拼命往人族村落的方向伸，枯黄的部分则往精灵族的聚居地缩，像场无休止的拉扯战。
谷中央的石台上，精灵族长老正用木灵试图安抚这些藤蔓，可他的灵力刚触到藤蔓，就被弹了回来，嘴角溢着绿色的血。看见灵汐，他浑浊的眼睛里燃起希望：“是北境来的孩子？你掌心的……是莲心之力？”
灵汐点头，走到石台边，掌心的莲心纹泛出绿光。当绿光触到纠缠的藤蔓时，那些疯狂拉扯的藤条竟奇迹般地顿了顿，翠绿与枯黄的交界处，泛起了层淡淡的金——那是同息花的调和之力。
“有用！”精灵长老激动地说，“它们能感觉到……真正的共生之力！”
但这平静只持续了片刻。藤蔓深处突然传来股更狂暴的力量，瞬间撕碎了那层淡金光，翠绿的部分变得更绿，枯黄的部分则彻底发黑，连莲心纹的绿光都被逼退了半寸。
灵汐踉跄着后退，心口像被巨石压住。她终于明白织脉大祭司说的“无界之混沌”是什么意思——当所有灵力都在互相撕扯、吞噬，最后只会剩下一片什么都没有的虚无。
“去找络月。”夜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发间的同息花剧烈颤动，瓣尖的冰纹指向精灵谷深处的迷雾，“织脉图的节点在那里，只有织脉者能看清这背后的‘线’。”
灵汐握紧手腕上的织脉线，线的另一端，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迷雾里等着她。是答案，或许也是更深的危险。但她没有退路，北境的三色草还在陶罐里舒展叶片，锻造坊的金纹石在行囊里发烫，精灵谷的藤蔓还在痛苦地纠缠——这些都是她必须前行的理由。
迷雾漫过脚踝时，灵汐听见身后传来藤条断裂的脆响。她没有回头，只是将掌心的莲心纹贴在织脉线上，轻声说：“别怕，我们会找到让你们好好在一起的办法。”
无论是仙族的金纹，魔族的暗力，人族的温和，还是精灵的生命之力，它们本该像北境的初雪与同息花的金粉那样，在风里织成好看的光带，而不是在错乱中，走向毁灭。
迷雾深处，一点微光在织脉线的尽头亮起，像极了北境墨莲池底，那颗刚发芽的西色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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