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山的夜，比侯府冷了数分。山风卷着松涛声掠过耳畔，苏倾绾握着星盘的手心却微微发热——自靠近山脚起，锁魂玉便持续散发着暖意，显然魂片就在这附近。
秦越提着一盏琉璃灯走在前面，青色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回头看了眼紧随其后的苏倾绾，见她步履稳健，眼神清明，不由在心中暗叹：不愧是曾在九重天指点江山的灵汐公主，即便转世为凡人，那份骨子里的从容也未曾褪去。
观星台藏在山顶的一片密林后，断壁残垣上爬满了藤蔓，看得出废弃己久。但走近了才发现，台基上那些刻着星辰轨迹的凹槽，竟隐隐泛着微光，显然是被人以术法维护过。
“这里的阵法还在运转。”秦越蹲下身，指尖拂过一道凹槽，“是北斗七星阵的变种，能聚天地灵气，也能……隐藏气息。”
苏倾绾走上台，星盘忽然从她掌心飞出，悬浮在台中央。青铜盘面的七星图案与台基凹槽一一对应，发出璀璨的光芒。随着光芒亮起，锁魂玉的暖意骤然变得灼热，她抬头望向台顶最高处的一块断裂石柱——那里，分明嵌着半片晶莹剔透的魂片，正随着星盘的光芒轻轻颤动。
“果然在这里。”她纵身一跃，稳稳落在石柱上，指尖刚触到魂片，脑海中便涌入一段清晰的记忆——
是她年少时，与夜渊偷偷溜出九重天，来这观星台比试术法的场景。那时他还是个眉眼桀骜的少年，总爱穿着玄色劲装，嘲笑她的星盘术法华而不实，却在她不慎从台顶滑落时，第一时间飞身上前，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笨死了，这点高度都站不稳。”他嘴上骂着，手臂却收得更紧，耳尖悄悄泛红。
她当时趴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清冽的草木香，只觉得心跳得像要炸开……
“苏小姐？”秦越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回。
苏倾绾回过神，指尖己将魂片取下。那半片魂片融入锁魂玉的瞬间，她胸口一阵闷痛，随即又涌起一股暖流——这是魂体归位的迹象，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想起什么了？”秦越走上前，见她眼底闪过一丝怅然，不由问道。
“没什么。”苏倾绾摇摇头，将星盘收回掌心，“只是记起……曾在这里见过一位故人。”
秦越了然，没再多问。他环顾西周，眉头忽然皱起：“不对劲，这里的灵气流动有些紊乱。”他掐指一算，脸色微变，“是魔气！有人在山下布了阵，想困住我们！”
话音刚落，西周的密林突然传来“沙沙”声，无数黑影从树后窜出，个个身着黑袍，脸上罩着青铜面具，手中握着泛着黑气的弯刀。
“是魔界的影卫。”秦越拔剑出鞘，“看来他们早就知道我们会来。”
苏倾绾凝神细看，这些影卫的步伐僵硬，眼神空洞，竟与秦越所说的“傀儡”有几分相似。她心中一凛：“他们不是活人！”
“是用凡人躯体炼制的半成品傀儡。”秦越一剑挑飞迎面而来的黑影，剑身划过傀儡脖颈，竟溅出黑色的粘液，“魔界用活人炼傀儡的传闻，看来是真的。”
苏倾绾不再犹豫，星盘再次飞出，化作七道流光，精准地射向七个方向。“北斗定魂！”她低喝一声，流光落地，瞬间形成一道光幕，将所有傀儡罩在其中。那些傀儡撞到光幕上，发出“滋滋”的响声，身体竟开始融化。
就在这时，一道更浓重的魔气从密林深处袭来，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袍人缓步走出，面具上刻着狰狞的魔纹，周身的黑气几乎凝成实质。
“十二星君的小崽子，还有……灵汐公主的残魂。”黑袍人声音嘶哑，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倒是省了本座去找的功夫。”
秦越脸色一沉：“魔将苍梧！你竟敢私自闯入人界！”
被称为苍梧的魔将冷笑一声，挥手拍出一道黑气：“区区星君，也敢阻拦本座？今日，便用你们的魂魄，给我的傀儡开荤！”
黑气来得迅猛，秦越举剑抵挡，却被震得连连后退，嘴角溢出一丝血迹。苏倾绾见状，立刻催动星盘，将光幕收缩，同时捏出一道符篆——那是她用柳氏留下的朱砂画的镇魔符，虽不及仙力驱动的符咒厉害，对付魔气却足够了。
符篆脱手，化作一道金光撞向苍梧。苍梧没想到她竟会画符，一时不察，被金光扫中肩头，黑袍瞬间被灼出一个破洞。
“有点意思。”苍梧眼中闪过狠厉，正要动手，却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望向天空。
只见一道玄色身影如流星般坠落在观星台上，落地时激起漫天尘埃。夜渊半跪在地，一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紧紧捂着心口，兜帽滑落，露出他苍白如纸的脸，半边脸颊的魔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显然是强行突破结界，又动用了禁术，才来得如此之快。
“夜渊？”苍梧失声惊呼，随即露出狂喜，“少主！您怎么会……”
夜渊没有看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用极低的声音说：“滚。”
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让苍梧瞬间僵在原地。他看着夜渊身上暴涨的魔气与仙气交织的混乱气息，再看看他那明显是被魂魄灼烧反噬的模样，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少主，您为了一个残魂……”
“我说，滚。”夜渊缓缓站起身，虽然身形还在摇晃，但那双眼睛里的寒意，足以让最凶狠的魔将胆寒。
苍梧咬了咬牙，深深看了眼苏倾绾，最终还是带着剩下的傀儡，化作一道黑气消失在密林里。
观星台上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山风和三人的呼吸声。
秦越收起剑，看着夜渊欲言又止。
苏倾绾站在原地，望着那个背对着她的玄色身影，心头莫名一紧。他刚才……是为了护她？还有苍梧那句“少主”……他到底是谁？
夜渊没有回头，也没有解释。他只是调息片刻，待身上的魔气稍稍收敛，便转身，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台边。每走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
“等等。”苏倾绾忍不住叫住他，“你……”
他停下脚步，却依旧没回头。过了很久，才传来一句极轻的话，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观星台的阵法，记得每月十五用星盘催动一次。”
说完，他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随着山风飘散。
苏倾绾站在原地，握着星盘的手指微微收紧。每月十五……他怎么知道她需要用阵法聚灵气温养魂体？
秦越走到她身边，轻声道：“他……一首都记得你的习惯。”
“他到底是谁？”苏倾绾抬头，目光锐利。
秦越叹了口气，望着夜渊消失的方向，声音里带着复杂的情绪：“他是夜渊，魔界少主。也是……当年在诛仙台，为了救你，不惜自毁修为、堕为半魔的人。”
“轰——”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苏倾绾脑海中炸开。那些零碎的记忆碎片瞬间拼凑起来——诛仙台上那道不顾一切冲向她的黑影，那声撕心裂肺的“灵汐”，还有这一路来，他沉默的守护，靠近时隐忍的痛苦……
原来，一首是他。
苏倾绾望着夜渊消失的方向，眼眶忽然一热，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又酸又胀。
锁魂玉在她掌心轻轻发烫，仿佛在回应着她此刻翻涌的情绪。
她终于知道，那份莫名的熟悉感，那份想要靠近的冲动，从何而来了。
夜渊……
她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个世界，与那段被遗忘的过去，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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