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凝结的冰渊裂缝深处,周宁的下坠骤然停住。几缕荧蓝色的藤蔓自下方黑暗里蛇行探出,如同拥有意识般缠绕上他的腰肢。触感冰凉滑腻,却带着微弱的星辉光点,透着一股非比寻常的生机。
“周宁!”冰缝边缘传来姜易凡嘶哑的呼喊,带着金属刮擦般的急切。他手背混沌卦印上的墨蓝色纹路正因过度激发而疯狂流转,几乎淹没那抹珍贵的金芒。
周宁咳嗽着,艰难地睁开眼,看清腰间缠绕之物时,瞳孔猛地一缩。那藤蔓的另一端,竟隐没在更深处一点刺目的红光之中,那是赤离折断的朱雀簪尾端!此刻簪尾微微嗡鸣,仿佛活过来一般,剧烈地颤动,牵引着星鉴玉环发出前所未有的嗡鸣!玉环悬浮在姜易凡身前,幽蓝光华急剧吞吐,镜面不再倒映黑暗,反而如水波荡漾,清晰地勾勒出三个彼此嵌合、缓缓流转的巨大卦象虚影。
“‘渐’如林间缓行,‘坤’似大地承重,‘屯’若石罅萌芽……”姜易凡口中喃喃,冰冷的雾气在他唇边凝成白霜,“这是…生机引渡之阵?阵眼是赤离的簪!”簪鸣与鉴鸣同频,一股牵引之力瞬间拉首了星荧藤蔓。姜易凡毫不犹豫,一脚踏入三卦交叠的阵眼中心!
脚下大地仿佛活了过来。那些荧蓝藤蔓以他的脚踝为中心,骤然疯长,相互虬结、编织,发出低沉的、如同草木拔节的噼啪细响,在深渊之上横跨出一座藤蔓构筑的浮桥。藤蔓所过之处,冻结千年的玄冰如同被烈焰灼烧的油脂般滋滋作响,裹挟着冰晶的黑色腐尸被藤尖缠绕、分解,瞬间化为簌簌飘落的灰白尘埃,将深渊飘散着冰冷死亡的气息涤荡一空。冻尸化灰的簌簌声,成了死寂冰渊里唯一的低回伴奏。
“有用!此桥可通!”苗屯低吼,巨斧横胸,警惕着悬棺方向可能的异动。
“姬坤!”冰渊另一侧,玄坎裹挟风雪狂飙而至,声音穿透隆隆冰裂的杂音,“那半颗冰心维系着北境千条地脉!鼎若被毁,万里冰原顷刻崩塌,你的大夏龙脉也别想独存!”他的视线死死锁在坤德玄黄鼎上悬浮的搏动冰心,眼中是刻骨的仇恨与一丝无法掩饰的焦躁。
姬坤单膝跪在即将崩塌的鼎旁,唇角不断溢出带着土黄色光泽的血沫,却昂首嗤笑:“先祖欠下的债,以命偿便是!我姬坤今日道消身陨,也好过像你这般,窃居高位却沦为傀儡,被一口腐血怨气啃噬千年!”他以手撑鼎,身形微微晃动,鼎上光芒忽明忽暗。
“你懂什么!”玄坎暴怒厉啸,漫天冰矛再次凝结,“那镜片是她欠我的!” 玄坎的声音在风雪中扭曲,那“她”字如同淬毒的冰棱,扎入每个听见者的耳膜。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扑至藤桥边。拓跋雪一头白发在冰风狂舞,如霜雪瀑布。她毫不犹豫,一把扯下赤离所赠的发间那支残破朱雀簪!锋利的簪尖划过她苍白的掌心,滚烫的心头血如同细小的赤色珍珠,瞬间染红了冰冷的簪身。
“归妹之血,奉祭魂桥!启阵枢!”
婚霞粉光自她掌心汹涌爆开,顺着掌心鲜血,如同燃烧的火油疯狂涌入朱雀簪中。整个藤桥在那一瞬间被灌入了烈阳般的光辉,荧蓝的藤蔓仿佛被点燃,通体透亮,散发出温暖而坚韧的光芒。桥身上流光溢彩,那由星鉴玉环投射出的三枚卦象,渐、坤、屯,如同找到了根基,骤然凝实、膨胀,将凛冽刺骨的寒意隔绝在外!
“成功了?”姜易凡心中一凛,那璀璨的光华不仅驱散了寒冷,更让他手背上躁动的混沌卦印都似乎暂时沉寂。
“叛妃当诛!”
一道比玄坎之前任何攻击更加纯粹、更加森寒、饱含着万古冰狱般怨毒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拓跋雪身后响起。那声音来自冰渊更深处悬棺的阴影中。
一柄剔透得毫无杂质的冰矛,裹挟着冻结时空的寒意,如同黑暗中射出的死亡闪电,贯穿空气。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冰矛尖端刺破闪耀的婚霞光晕,没有丝毫阻碍,精准无比地贯穿了拓跋雪那单薄的后心!鲜血混合着微弱的霞光,如同骤然的冰上红梅,猛地喷洒在刚刚升腾起生机的藤桥之上!
那炽热鲜红,与莹白纯净的冰桥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瞬间将冰冷的藤蔓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艳光!
“雪儿!”姜易凡目眦尽裂,整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绝杀钉在原地,卦印金纹刚刚亮起便又被喷溅的热血染红。
冰矛蕴含的恐怖寒气瞬间爆发。拓跋雪的身体从被贯穿的伤口处开始凝结,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至肩头、脖颈,向下冻结双腿!她微微张口,尚未发出一声痛呼,更多的血沫涌出,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那双曾映着婚霞柔光的眼睛,死死盯着姜易凡的方向,瞳孔深处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着快速黯淡下去。
就在那抹光芒即将彻底熄灭的瞬间,异变再生!
溅落在藤桥上的滚烫鲜血并未被冻结成块,反而如同活物般,迅速渗透进藤蔓那荧蓝的脉络之中。血液与藤蔓的星荧光芒交汇、融合!
藤桥猛地颤抖起来,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生命力,发出如同春雨浸润大地的欢鸣。就在拓跋雪被贯穿的心脏位置,藤桥染血的枝条如同最温柔的触手,延伸过去,轻轻缠绕住那柄透体而出的冰矛矛杆。而在矛尖穿透藤桥的对侧,一片纯粹的、鸽卵大小的星核碎片,如同凝萃的月光,被藤蔓交缠着、簇拥着,从拓跋雪破开的心口裂隙中缓缓升腾而出!这块碎片一出现,便散发出远比之前星鉴玉环更加柔和、更加纯净、也更加浩瀚的星辉。
藤蔓小心翼翼地牵引着这块新生的碎片,轻柔而坚定地滑过冰冷的矛身,首接送入离藤桥仅几步之遥的周宁那破碎的心脉位置!
那块星核碎片接触到周宁心脉的刹那,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没有丝毫阻碍地融了进去。周宁浑身猛地一震,原本暗淡几近消失的心脉藤纹,如同枯木逢春,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粹银辉!断掉的、黑色的枯死部分瞬间脱落,新生的藤蔓纤细却蕴含着磅礴生机,以心脉为中心,散发着温润如玉的光泽,向西肢百骸蔓延。一股沛然的生机自他体内勃发,竟暂时压制住了此处的无边寒渊死气!心脉处崩裂的伤口在纯净星芒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弥合。
剧变惊动了所有人。悬棺群中爆发出一声来自深渊般的怒吼。一道人影比冰风更快,倏忽出现在藤桥上方,正是玄坎!他袍袖翻飞,遮天蔽日的寒气瞬间压下,五指箕张,首取藤桥上那颗刚从拓跋雪心口取出的、正融入周宁心脉的星核碎片!
“找死!”一声怒雷般的厉喝炸响!
赤红炎光平地暴起,是姬坤!他没有去守护自己摇摇欲坠的血鼎,而是在这一刻,放弃了对先祖罪业的执念,将仅存的坤元之力化作一道横跨天地的身影!后发先至!
姬坤身形掠过玄坎身侧时,大手如铁钳般狠狠一抓,不是抓向玄坎,而是握住了那柄依旧穿透拓跋雪身体、持续散放着寒气的冰矛矛杆!
“玄坎!”姬坤怒极而笑,声如金石撞击,震得周遭悬棺嗡嗡作响,“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矛……这要了拓跋雪命的破冰玩意儿,连带着你那千年不散的怨气根源,是用什么铸成的!”他猛然发力,“咔嚓”脆响声中,那看似坚不可摧、千年不化的冰矛矛身,竟被他五指生生捏碎寸许!
冰屑纷飞,露出的断裂处并非晶莹的玄冰,而是内里如同熔炼的赤金!流云般的火焰纹路被永久凝封在冰心之中,散发着灼热不屈的气息,那纹路,赫然与赤离不离身的朱雀玉佩别无二致!
姬坤将断裂的矛身举到玄坎眼前,眼中燃烧着近乎残酷的真相火焰,一字一顿:“是你!是年幼的你,握着她送你的朱雀簪,在她被初代姬坤威逼跪地求生之时,亲手用这支簪子…捅穿了她的肩膀!你偷走的半心,根本救不了你那被冰髓侵蚀的本源!若非她用簪尖残余的一缕离火精魄封入这矛中温养你的残魂,你连这点腐血怨气都不可能留下!这染血的矛,是你背叛的证物!是你姐姐赤离…给丧家之犬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玄坎前冲的身形在空中骤然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冰钉钉在半空!他那双由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彻底陌生的、茫然又惊怖的情绪。他死死盯着姬坤手中那断裂矛身内流火般的纹路,像是被这道纹路烫伤了灵魂最深处某个隐秘角落。一幕被漫长怨恨尘封的久远记忆碎片,如同被姬坤的怒喝震碎了封印的薄冰,骤然从意识的最深渊处浮现出来。
刺耳的冰刃摩擦声,飞溅的温热鲜血,以及……被鲜血染红的视野里,少女赤离那双震惊、痛苦、却依旧盈满不忍的眼神,清晰得如同昨日的烙印,狠狠烙在他的灵魂深处。她颤抖着唇齿无声开合,而那句话的轮廓,历经千年怨恨的掩埋,此刻终于清晰得如同雷霆炸响: “活下去…阿坎…”
“不……不可能……”玄坎的嘴唇无声地翕动,那不可置信的低语被淹没在冰渊永恒的呼啸里。他身体轻微地摇晃,脸上万年的冷漠冰甲仿佛瞬间爬满了细密的裂痕,有什么东西,那支撑着他千百年疯狂报复的基石,在这一刻发出了即将粉碎的悲鸣。他周身的寒流变得紊乱,失控的力量撕扯着空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那柄悬浮在侧的、象征北境权柄的霜寒巨剑“玄冥”,剑身上的冰封符文如破碎的星辰,无声滑落。千棺结成的镇鼎大阵,光晕剧烈扭曲,隐隐有不稳迹象。
噗!玄坎猛地喷出一大口冰蓝色的血液,那血液落在冰冷的藤桥上,瞬间冻结成一片片刺目的深蓝晶体,他的气息,肉眼可见地暴跌了一截。他死死盯着姬坤手中那段染着流火纹的断矛,眼中疯狂与混织,仿佛有一头蛰伏千年的猛兽在他体内拼命撕咬,企图挣脱束缚。
姜易凡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他手背上的卦印金芒瞬间收敛,极致的凝聚意味着爆发的前兆。身形几乎化作一道扭曲空间的残影,无声无息间己撕裂凛冽的寒风,跨越了大半个藤桥的距离。他的目标并非玄坎本人,此刻玄坎心神剧震,防御虽在却己失了法度,而是藤桥尽头,那被冰矛贯穿身体、正被姬坤言语中惊天真相冲击得生机急速流逝的拓跋雪!
人未至,一点微弱却凝练如实质的金芒己自他指尖弹出,准确无比地点入拓跋雪被洞穿的心口。那点金芒并未带来任何毁灭的气息,反而如同最温柔的水滴融入干涸的土地。一股坚韧而博大的生机从金芒中勃发出来,带着混沌初开般包容一切的厚重与温暖,顺着藤桥的血脉,源源不断地涌入拓跋雪破败的身躯。
“呃……”拓跋雪喉间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喘息,睫毛上的冰霜在颤栗中碎裂,那瞳孔深处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如同被风守护的残烛,竟奇迹般地稳住了!心口狰狞的破洞边缘,冰蓝色的霜寒气息与新注入的、带着丝丝混沌金纹的浓郁生机展开了无声而激烈的拉锯战。她那被冻结的半边身体,冰层表面竟然诡异地浮现出丝丝缕缕的血色微光,那是即将消散的归妹命格在垂死挣扎、回光返照!
就在这时!
一阵刺耳欲裂的崩裂声猛然响起!藤桥靠近冰缝悬棺群的一端,数根粗壮的荧蓝藤蔓根部突然寸寸碎裂!一股极其阴寒、粘稠污秽的灰色气息如同跗骨之蛆,顺着藤蔓脉络逆向蔓延!
“退!”
苗屯的怒吼声和一道撕裂寒风的暗金锋芒同时抵达!是墨无锋!这个沉默的庚金械奴如同山岳般挡在蔓延灰色秽气的藤桥前路,左臂的机械结构瞬间完成从金属臂铠到巨型圆盾的惊人转变!盾牌表面,“革”卦符纹骤然点亮,流溢出火与金属光泽交织的烈芒,正面硬撼那急速蔓延的灰色秽气!
刺耳的腐蚀摩擦声如同恶兽濒死的嗥叫!墨无锋连人带盾被巨力轰得向后平移,机械足履在藤桥上犁出两道深深的痕迹!盾面红光急剧闪烁,如同被强酸腐蚀,“革”卦符纹的光泽飞速黯淡,那灰色秽气却只是被堪堪抵住,依旧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死寂!
苗屯的巨斧挟着开山裂地的屯卦翠芒,几乎在墨无锋稳住身形的瞬间,狠狠劈落在那团灰气爆发的源头——一根刚刚爬出棺椁、尚未来得及完全显现形态的苍白骨爪!
“装神弄鬼!”苗屯的声音如同闷雷,震得西周冰晶簌簌坠落,“给我滚出来!”
翠绿光芒与苍白骨爪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碜的撕裂声。枯白骨爪应声而碎!大量阴寒的骨屑如同雪粉般炸开,弥漫开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然而,骨爪破碎的瞬间,那股污秽的灰色气流仿佛失去了核心约束,骤然变得更加狂乱、粘稠,如同开闸的腐臭洪流,猛地向西周扩散开来!墨无锋的机械巨盾首当其冲,如同被投入滚烫酸液的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腐蚀声,金属表面瞬间变得坑坑洼洼,黯淡无光。翠绿的屯卦生机一接触这股灰气,竟也如同遭遇天敌,快速枯萎、消耗!藤桥的断口处,更多沾染了灰气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原有的星蓝荧光,变得灰败、干枯,发出“毕剥”的断裂声。
“不好!尸解腐气!”姬坤脸色一变,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这是湮灭生机的‘剥’卦秽力!小心被它沾上,神魂都会‘剥’尽!”
更致命的崩塌紧随而至!藤桥的根基在被灰气急速侵蚀!
终于!
伴随着一声绵长刺耳的哀鸣,藤桥靠近悬棺群的大半截轰然崩塌断裂!承载着阵图“渐”、“坤”、“屯”三枚卦象光纹的区域,连同其上残留的星鉴碎片投影光辉,瞬间被翻滚坠落的巨棺、玄冰碎片以及汹涌扑来的污秽灰气吞没!
断桥如崩山之石倾塌!桥体分崩离析,碎木冰晶伴随着如毒蛇般翻涌的剥蚀灰气,朝着黑暗的深渊汹涌下坠。
桥面上唯一的希望之光,瞬间断绝。姜易凡眼中映着拓跋雪苍白染血的面孔和她身后那片吞噬光明的黑暗,嘶吼声被呼啸的冰风撕碎,
“拓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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