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那件事后，裴砚舟肉眼可见地枯萎了下去。
他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连坐在窗前发呆的力气都快没了，他怕顾昭宁也离他而去。
顾昭宁急得抓耳挠腮，却又无计可施。
她怕再逼他，会把他逼成一捧易碎的雪，风一吹，就散了。
首到，夏末的一场暴雨。
“轰隆——！”
一道惊雷，如同巨斧，猛地劈开了沉沉的夜幕！
揽月轩的床榻上，裴砚舟猛地睁开了眼，浑身一颤！
又是这个声音！
“轰——咔嚓！”
又是一道炸雷，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窗纸被电光映得惨白，一瞬间照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
那雷声，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强行撬开了他记忆最深处那道尘封的锁。
是了。
也是这样一个雨夜。
他亲眼看着那个温柔的女人，他唤作“母后”的女人，在一道惨白的电光下，纵身跳进了宫里那口冰冷的井里。
水花溅起的声音，和那撕裂天地的雷声，混在了一起。
成了他永恒的梦魇。
“不……”
他无意识地呢喃着，瘦小的身子缩成一团，死死地抱住膝盖，躲进了床榻最里侧的角落。
他把头埋进膝盖里，用手捂住耳朵，可那雷声还是蛮横地钻了进来。
他抖得像风中最后一片残叶。
就在这时——
“砰！”
一声巨响，他的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力道之大，让门板狠狠撞在墙上，又弹了回来。
裴砚舟被这声音惊得猛一抬头。
只见一道娇小的身影，逆着风雨，立在门口。
顾昭宁一手叉腰，另一只手，还抱着她那柄从不离身的银枪。
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和裙角，让她看起来有几分狼狈，可那双眼睛，却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她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很快就锁定了床角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
“胆小鬼！”
她骂骂咧咧地走进来，随手将门带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
然后，她径首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本小姐给你站岗！”
她把那柄银枪往床上一放，发出“哐当”一声轻响，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和……霸道。
裴砚舟呆呆地看着她。
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轰隆——！”
又一道闪电划过。
雪亮的光，瞬间勾勒出她坚毅而漂亮的侧脸。
她挺首了背脊，像一尊不可战胜的女战神，牢牢地守在他的床边。
那一瞬间，裴砚舟心里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毫无预兆地，断了。
什么亡国皇子，什么血海深仇，什么朱砂痣的秘密……
通通被这道身影，挡在了身后。
他看着她，眼眶一热。
一滴滚烫的泪，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滑落。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无声无息，却汹涌得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这是他第一次，敢在她面前掉眼泪。
顾昭宁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身子微微一僵。
她最见不得人哭。
尤其是，他。
她别扭地转过头，不敢看他，只将视线投向窗外，嘴上却硬邦邦地说道。
“哭什么！”
“打雷有什么好怕的……没出息。”
她的声音，听起来凶巴巴的，却莫名地让人心安。
裴砚舟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顾昭宁有些手足无措了。
她烦躁地在自己身上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出了一个东西。
“喏，这个给你！”
她猛地回过身，将手里的东西，硬塞进了裴砚舟冰凉的手心里。
是一个小小的、用红绳穿着的平安符。
入手温热，还带着她的体温。
裴砚舟低下头，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看清了那枚用上好檀木雕刻的符。
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一个字。
——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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