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中心医院肿瘤科VIP病房的窗外,终于透进了几缕久违的、带着暖意的春光。连绵的阴雨似乎暂时停歇,铅灰色的云层被撕开几道缝隙,金黄色的阳光如同熔化的金液,泼洒在湿漉漉的草坪和初绽新芽的树梢上,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复苏的清新气息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花香。
持续数月的、如同炼狱般的靶向治疗和免疫治疗,在耗尽了谢汀晚最后一丝气力、几乎将她彻底摧毁后,终于……似乎……撬动了命运的齿轮。
最新的全身PET-CT影像报告显示:那些曾经如同跗骨之蛆、疯狂扩散的转移灶,像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过一般,出现了大面积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坏死和钙化,活性病灶的数量锐减,范围明显缩小,血液肿瘤标志物的数值,也从令人绝望的高峰,一路俯冲,跌落到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可控”的区间。
虽然她的身体依旧被化疗和药物副作用折磨得形销骨立,虽然那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和时不时的恶心呕吐依旧如影随形,虽然失明的黑暗永恒笼罩……但至少,那柄悬在头顶、名为“死亡”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似乎……暂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微微推开了一丝缝隙。
这微弱的、来之不易的“好转”,成了周应星在无边绝望和漫长煎熬中,唯一能抓住的、带着微弱温度的慰藉,如同在永夜中跋涉的旅人,终于看到天际线泛起的一丝鱼肚白。
尽管那光芒如此微弱,如此不确定,却足以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用尽一切力量,守护着病床上那缕微弱的气息。
这天下午,阳光格外慷慨。
谢汀晚靠在病床上,厚重的窗帘被拉开了一半。她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窗外那片被阳光照亮的方向。尽管眼前依旧是永恒的黑暗,但她似乎能感觉到那不同于病房惨白灯光的、带着暖意的光晕落在皮肤上的微弱触感。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夹杂着一丝不同于消毒水的、属于草木的清新气息。那气息很淡,却像一把无形的钥匙,轻轻撬动了她早己冰封麻木的心湖。
过了许久。
她极其轻微地侧了侧头,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向床边那个如同沉默影子般存在的“护工”方向。
“……师傅……”
“……外面……好像……有阳光?”
周应星正低头整理着床头柜上的药物和记录单。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巨大惊喜。
她……主动说话了?
她……感觉到了阳光?
她……想出去?
他几乎是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几步跨到窗边,唰地一下将剩下的半幅窗帘完全拉开。
更加明亮、更加温暖的金色阳光瞬间倾泻而入,将整个病房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充满生机的暖金色,窗外的景象清晰地映入眼帘——修剪整齐的草坪泛着新绿,几株早开的玉兰树绽开洁白的花朵,远处还有几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在护工或家属的陪同下,在花园小径上缓慢散步。
“嗯!”周应星下意识地就想开口回应,那声带着巨大喜悦的“是”几乎要冲口而出。
他不能说话,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快步走回床边,动作因为狂喜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笨拙,他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扶住谢汀晚瘦削的肩膀,帮助她慢慢坐首身体。
然后,他俯下身,凑近她耳边,用极其轻柔的力道,在她冰冷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地、清晰地写道:
有 阳 光
很 暖
想 出 去 吗?
指尖划过掌心肌肤的触感,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一种小心翼翼的期待。
谢汀晚的手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她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那滚烫的笔画并未触动她分毫。过了几秒,她才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动作轻得几乎无法察觉,却像一道赦令,瞬间点燃了周应星眼中所有的光芒。
“好!”他在心底无声地呐喊,巨大的喜悦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他立刻行动起来,动作麻利而轻柔地为她裹上最厚实柔软的羊毛毯,戴上那顶柔软的浅灰色毛线帽,仔细检查好她身上所有留置管线的固定情况。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她从病床上抱起,她的身体轻得让他心碎,他稳稳地将她放进早己准备好的轻便轮椅上,调整好靠背的角度,确保她坐得舒适安稳。
推着轮椅走出病房,穿过长长的、洒满阳光的走廊。温暖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落在他们身上,带来久违的暖意。周应星推着轮椅,动作轻柔而平稳,避开所有可能的颠簸。
他贪婪地呼吸着窗外涌进来的、带着青草和泥土芬芳的空气,感觉连日来积压在胸口的阴霾似乎都被这阳光驱散了一丝。
他低头看着轮椅上安静坐着的谢汀晚。阳光落在她苍白瘦削的侧脸上,勾勒出脆弱而柔和的轮廓。
尽管她依旧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周应星却仿佛能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似乎在这温暖的阳光下,极其轻微地……放松了一丝。
这个细微的变化,像一剂强心针,巨大的满足感和一种近乎卑微的幸福感,如同暖流般瞬间涌遍全身。
他推着她,缓缓驶入医院后方那个精心打理的小花园。
花园里春意盎然。草坪如茵,几株玉兰树开得正好,洁白的花朵在阳光下如同停驻的云朵。空气里弥漫着青草、泥土和淡淡花香的清新气息。远处有孩童在嬉戏的模糊笑声传来,夹杂着几声清脆的鸟鸣。
周应星推着谢汀晚,沿着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径缓缓前行。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冠,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凉和花草的芬芳。
轮椅停在了一处长椅旁,这里阳光充足,视野开阔,又相对安静。
周应星停下轮椅,走到谢汀晚面前,蹲下身。他拿起她那只搁在扶手上、依旧冰冷的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分享喜悦的心情,在她掌心写道:
花 开 了
很 香
有 鸟 叫
他多么希望她能感受到这一切,感受到这久违的、属于生命的美好。
谢汀晚静静地坐着。阳光暖暖地包裹着她。她能感觉到微风吹拂在脸上的轻柔触感,能闻到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带着甜味的玉兰花香,能听到远处模糊的孩童笑声和清脆的鸟鸣。
这一切……如此陌生,又如此……久远。
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毛玻璃。她能感知到外界的光影、声音、气息……却无法真正融入其中。那巨大的黑暗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将她与这个鲜活的世界彻底隔绝。
她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那片永恒的黑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放在扶手上的那只手,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
就在这时。
不远处,两个穿着病号服、由家属陪同散步的年轻女孩,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其中一个女孩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蹲在轮椅前的周应星。
尽管他穿着普通的深蓝色护工服,帽檐压得很低,但那挺拔的身姿、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以及不经意间侧脸流露出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冷峻气质,还是瞬间吸引了女孩的注意。
女孩的脚步猛地顿住。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盯着周应星的侧脸,随即,她激动地一把抓住同伴的胳膊,声音因为兴奋而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叹和八卦的意味,清晰地穿透了花园里相对安静的空间:
“哇!快看快看!那边轮椅旁边蹲着的那个护工!”
“我的天!好帅啊!”
“侧脸绝了!”
“等等……你们觉不觉得……他长得好像……好像电视上那个……周氏集团的……周应星?!!”
周应星?!
谢汀晚的身体猛地一僵!
周应星?!
护工?!
长得像周应星?!
那个她以为早己离开云城、回到京市、彻底将她遗忘的男人?!
那个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她身边这个……沉默的“护工”身上?!
巨大的恐慌让她全身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师……师傅……”
“……周……周应星……?”
“……他……来了……?!”
周应星在她身体僵硬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异常,当那声“周应星”从她颤抖的唇瓣里挤出时,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一把抓住了谢汀晚那只因为恐惧而冰冷颤抖的手,重重地写下两个字:
没 有!
没有?
他说……没有?
她僵硬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那只被周应星死死攥着的手,也不再挣扎。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低下头,眼睛茫然地“望”着下方那片永恒的黑暗。
过了许久许久。
她才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对着虚空,也仿佛是对着自己,发出了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叹息般的低语:
“……哦……”
“……我的……幻听……”
“……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阳光很暖。
世界很鲜活。
而她。
却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独自沉沦在永恒的……黑暗和……误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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