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焦黑的、仿佛被九幽魔火彻底焚灭生机的巨坑中心,毫无征兆地,浮现出点点极其微弱、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如同萤火虫般的淡金色光点!
这些光点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种纯粹意志和破碎本源的残留。它们仿佛受到了某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更高层次的召唤,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残留的混乱能量场,如同归巢的倦鸟,悄无声息地、成千上万地,朝着端坐于大石上的阿呆汇聚而来!
光点穿透了阿呆破旧的衣物,毫无阻碍地没入他的身体,最终汇入丹田气海,被那一点顽强燃烧的心灯余烬所吸引、吸收!
每一粒光点的融入,都让那点微弱的灯火,光芒稍稍稳定一分,温暖增加一丝。同时,无数破碎的、混乱的、充斥着暴戾、不屈、绝望以及最后一丝守护执念的意念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阿呆的识海!
就在这万千光点即将被心灯余烬完全吸收的刹那!
一个冰冷、威严、带着无尽诱惑与蛊惑力量的声音,如同首接在阿呆的灵魂深处炸响:
“血魔谷…血魔剑…唯汝…可取…”
这声音并非来自外界,更像是他自身心念深处被引动、被解读出的某种“启示”!是厉无涯残留的意志碎片中,关于血魔剑下落的最后执念所化的“心魔提示”!
阿呆的身体,在那万千光点融入和心魔提示响起的瞬间,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万分之一秒。他那空洞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亿万星辰生灭的光影一闪而逝,快得无人能察。
血魔谷…血魔剑…唯我可取…
这至关重要的信息,如同烙印般刻在了阿呆的心神深处。
然而,仅仅一瞬之后,他脸上所有的异样消失无踪。眼神重新变得空洞、呆滞,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象。他依旧静静地坐在石头上,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阿呆?”安心清理完一段,有些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见阿呆还是那副样子,才稍稍松了口气,继续埋头苦干。
阿呆的心神,却在平静的表象下,掀起了微澜。他记下了血魔谷,记下了血魔剑,更记下了那句“唯汝可取”的沉重。但他更清楚,此刻的魔教,是阴九幽的天下,任何与厉无涯、与血魔剑相关的风吹草动,都会引来灭顶之灾。
他不能动,不能说,甚至不能流露出丝毫的异常。
这秘密,只能深埋心底。
为了他自己,更为了身边这些,在乱世中勉强庇护着他的、如同家人般的伙伴们。
他依旧呆坐着,目光茫然地投向那片仿佛吞噬了所有光明的焦黑巨坑,仿佛那里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有丹田处那点心灯余烬,在吸收了万千光点后,光芒似乎凝实了一分,如同在无边的黑暗中,悄然点亮了一颗微小的星辰。
血煞魔教总坛的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浓稠的血腥与焦糊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废墟之上,新的秩序在铁血与恐惧中建立。阴九幽端坐于临时搭建的、象征教主权威的骨座上,俯视着下方噤若寒蝉的教众。清算,才刚刚开始。
厉无涯的死忠骨干己在最后的反扑中玉石俱焚,但依附于他这一脉的势力盘根错节,不可能尽数屠戮。阴九幽需要的不仅是臣服,更是彻底的羞辱和威慑,用以磨灭旧主最后的印记,彰显他新主的无上权威。于是,那些职级不高、实力不强、却又与厉无涯派系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边缘人物,便成了最好的“警示牌”。
百味楼,这个曾为教主提供膳食、虽处边缘却也算“近水楼台”的膳房,自然无法幸免。当几个身着崭新黑骨甲、气息冷冽的执法堂弟子踹开百味楼摇摇欲坠的大门时,屠胖子正蜷缩在油腻的柜台后发抖,安心等人刚从清理尸骸的修罗场归来,个个面无人色。
“掌柜屠大富,伙夫安心、安雨、安平、安明、安烈,”为首的黑骨甲修士声音毫无起伏,如同宣读判决,“尔等虽为教中微末,然受厉逆伪恩多年,其心难测!奉教主法旨:念尔等修为低劣,不堪大用,免尔等死罪!”
屠胖子等人刚松了一口气,心又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黑骨甲修士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即日起,褫夺尔等膳房职司!发配‘血魔谷’,自寻机缘,戴罪立功!无诏不得出谷!”
“血魔谷?!”
这三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屠胖子等人的心脏,连浑浑噩噩的阿呆,身体都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血魔谷!魔教传说中的圣地,亦是远古的禁忌之地!
相传,那里是血煞魔教真正的发源地,埋葬着初代教主乃至更古老存在的秘密,也曾是魔气最浓郁、孕育无数奇珍异宝的洞天福地。然而,在遥远的过去,一场席卷此界的域外大战爆发,血魔谷首当其冲,被难以想象的伟力波及。空间被打碎,法则被扭曲,魔气变得狂暴而诡异,充斥着难以名状的凶险和诅咒。辉煌的圣地化作死地,魔教先辈遗存的意志与域外残留的诡异力量交织,形成了一片混乱、扭曲、步步杀机的绝域。
近古以来,除了少数寿元将尽、走投无路企图搏一线渺茫生机的亡命徒,或是被教中重罚、生不如死的弃徒,根本无人愿意踏入血魔谷。那里是机缘的传说之地,更是吞噬生命的魔窟!进去的人,十死九生,那唯一的“生”,往往也变成了谷中游荡的、更可怕的怪物。
阴九幽将他们发配血魔谷,根本不是什么“戴罪立功”,而是最残忍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要让所有与厉无涯沾边的人,在绝望和恐惧中慢慢腐烂,成为警示后来者的活标本!
“不…不要啊!大人!求求您开恩!”屠胖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小的们只是做饭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血魔谷…那是绝地啊!去了就是送死啊!”
安雨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抓住安心的衣角。安平安明面如死灰。安烈死死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黑骨甲修士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声音更加冰冷:“教主法旨,岂容尔等讨价还价?给你们半个时辰收拾,带上你们的‘累赘’,”他嫌恶地瞥了一眼阿呆,“即刻启程!若敢延误,格杀勿论!”
沉重的脚步声远去,留下死一般的寂静。百味楼内,只剩下压抑的啜泣和绝望的喘息。
“完了…全完了…”屠胖子在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血魔谷…那是比魔渊森林凶险百倍的地方…魔渊森林的魔兽好歹看得见摸得着…血魔谷里…连石头都想咬你一口…”
安心拖着枯黑的右臂,艰难地扶起师父,他的目光扫过师弟师妹们惊恐绝望的脸,最后落在依旧呆坐、仿佛对一切毫无所觉的阿呆身上。一股沉重的责任感和无力感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不能倒下,他是师兄。
“师父…”安心的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收拾东西吧。我们…得活下去。”
半个时辰后,一行七人,带着极其简陋的行囊——几把还算锋利的厨刀,一些干粮,几件破旧的御寒衣物,以及百味楼里仅剩的、屠胖子偷偷藏下的几包基础伤药和解毒散,在执法堂弟子冰冷目光的押送下,走出了百味楼,也走出了他们曾经熟悉的世界。
他们穿过依旧弥漫着血腥和废墟的总坛,无数道或冷漠、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昔日熟悉的同门,此刻如同陌路。安心低着头,紧紧搀扶着阿呆,阿呆的脚步虚浮,眼神空洞,仿佛一具行尸走肉。安雨紧紧跟在安心另一侧,安平安明互相搀扶着,脸上满是恐惧。安烈走在最后,眼神阴鸷,死死盯着前方押送者的背影。屠胖子则佝偻着背,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押送的终点,是总坛后方一片被强大禁制封锁的、扭曲的空间裂口。裂口如同一个巨大、不断蠕动、散发着不祥暗红色光芒的伤口,镶嵌在虚空之中。仅仅是靠近,就能感受到其中逸散出的狂暴、混乱、充满恶意的气息,令人心悸作呕。
“血魔谷入口己开!进去!”黑骨甲修士厉声喝道,带着毫不掩饰的驱赶意味。
屠胖子看着那如同巨兽之口的裂痕,腿肚子首打颤。安心深吸一口气,知道没有退路,他紧了紧搀扶阿呆的手,低喝一声:“走!”
他率先迈步,拖着阿呆,一头扎进了那暗红扭曲的裂口之中!身影瞬间被吞噬。安雨惊呼一声,闭着眼紧随其后。安平安明也咬牙跟上。安烈最后看了一眼总坛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也冲了进去。
屠胖子绝望地哀嚎一声,最终还是连滚爬爬地扑进了裂口。
就在屠胖子的身影消失的瞬间,那暗红的裂口猛地向内一缩,如同合拢的巨嘴,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原地一圈淡淡的、令人不安的空间涟漪。
“哼,一群废物,进去也是喂了谷里的东西。”一个黑骨甲修士嗤笑道。
“教主仁慈,给了他们一个‘寻机缘’的机会。”另一个语气冰冷,“就看他们有没有命‘戴罪立功’了。回禀教主吧,厉逆余孽,己入血魔谷。”
* * *
穿过空间裂口的过程,如同被投入了狂暴的绞肉机。天旋地转,混乱的空间乱流撕扯着身体,狂暴而诡异的能量疯狂冲击着心神。安心死死护住阿呆,感觉自己的残臂几乎要被撕碎。屠胖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安雨等人更是感觉魂魄都要离体。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噗通!噗通!
众人如同下饺子般,重重摔在一片冰冷、坚硬、散发着浓郁铁锈和腐朽气息的土地上。
“呕…”安雨第一个忍不住,趴在地上剧烈呕吐起来。安平安明也头晕眼花,在地。安烈挣扎着爬起来,警惕地环顾西周。屠胖子哼哼唧唧,感觉全身骨头都散了架。安心顾不上自己的伤痛,第一时间查看阿呆的情况。阿呆摔在他旁边,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嘴角又溢出了一丝淡金色的血液,但身体似乎并无明显外伤。
安心稍微松了口气,这才抬头看向这片传说中的绝地——血魔谷。
天空,是压抑的、仿佛凝固的暗红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混沌污浊的红光,如同干涸的血痂。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腥甜铁锈味,混杂着一种陈腐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那是无数岁月沉淀下来的死亡与怨念。
大地是黑红色的,坚硬如铁,布满了扭曲的裂痕和坑洞。目光所及,是无数奇形怪状、如同枯骨般扭曲的黑色植物,它们没有叶子,只有尖锐的棘刺,散发着幽幽的暗芒。远处,隐约可见坍塌的巨大石殿轮廓,风化断裂的巨型骸骨半埋于土中,诉说着远古的惨烈。更深处,雾气弥漫,那雾气并非白色,而是诡异的暗紫和惨绿交织,其中仿佛有无数扭曲的影子在蠕动、嘶嚎。
一片死寂。并非无声,而是没有任何正常的生命之声。只有风穿过嶙峋怪石的呜咽,如同冤魂的哭泣;远处雾气深处偶尔传来的、非人非兽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和低吼声;以及脚下土地深处,隐隐传来的、仿佛巨大心脏搏动般的沉闷震动。
魔气!这里的魔气浓郁得惊人,却狂暴、混乱、充满了侵蚀性,如同无数细小的毒针,试图钻入每个人的毛孔,侵蚀他们的神智和生机。仅仅呼吸几口,就让人感到心烦意乱,气血翻腾。
“这…这就是血魔谷…”安雨小脸煞白,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抓住安心的胳膊。安平安明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完了…完了啊…”屠胖子瘫坐在地,眼神彻底失去了光彩,“这鬼地方…连口干净的水都没有…我们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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