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
鎏金香炉青烟袅袅，永昌帝半阖着眼倚在龙椅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案几。近日，他明显感觉到身体被日渐掏空，对朝政也有点有心无力。六皇子萧明昶的轮椅碾过猩红地毯，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他今日特意穿了件月白蟒袍，膝上盖着的墨狐皮毯却掩不住空荡荡的裤管——那是十年前秋猎坠马留下的旧伤。
“父皇。”萧明昶俯身行礼，袖中滑出一卷奏折，“儿臣有本要奏。”
皇帝抬了抬眼皮。这个自幼残疾的六子素来低调，因幼时坠马导致双腿残疾，终身只能在轮椅上度过，又因他是最小的儿子，皇帝对他相较于其他几个皇子会更加偏爱一点。平时都是悄无声息的在研究自己的机扩，从不怎么参与朝中事务。皇帝有意补偿他，也只派遣些简易的差事给他，他也安安静静地完成。今日却主动上奏，倒是稀奇。
“靖王勾结裴氏私调军粮，意图谋反！”萧明昶突然提高声调，将奏折递给六福瑞。“户部账册显示，上月有三千石粮草经裴家商队运往云州！”
此话一出，皇帝突然有些明了。“原来是只蛰伏的小狼崽子。”
殿内哗然。裴琰立于文官队列中，面色沉稳如常，只是指尖在笏板上轻轻着那道浅浅的裂痕——那是昨日与女儿争执时不小心磕碰的痕迹。
“哦？”皇帝慢悠悠展开奏折，目光扫过末尾朱批——那是皇后凤印的痕迹，“靖王何在？”
“禀陛下。”谢停云一袭青衫出列，腰间翰林院的玉佩叮当作响，“靖王殿下前日突发旧疾，太医诊为寒毒侵体，需静养旬日。殿下特命微臣代为上朝，奏请陛下恩准。”
萧明昶转动轮椅，冷冽的目光扫过裴琰：“裴大人，令嫒身为靖王妃，可知这批粮草去向？”
裴琰拱手，声音不卑不亢：“回六殿下，小女近日为王爷侍疾，足不出户。至于商队粮草——”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皆按朝廷规制送往陇西赈灾，兵部批文在此，请陛下过目。”
账册展开的刹那，萧明昶瞳孔微缩——那上面赫然盖着五皇子府的私印。
“六殿下说笑了。”谢停云摇着折扇轻笑，突然从袖中抖落一叠票据，“下官是在查这个——”漕运衙门的密账上赫然标注着“六王府”字样，旁边是狄戎文字的军械数目。
萧明昶脸色骤变。那批铁器本该藏在云州边境，怎会……
“够了！”皇后突然从屏风后转出，凤冠上的东珠随着她的步伐剧烈摇晃，“陛下，当务之急是搜查靖王府！若真如昶儿所言……”
“母后急什么？”一道虚弱的声音从殿门传来。众人回头，只见昭宁一身素衣，发间只簪一支白玉钗——这是重孝的打扮。她手中捧着个鎏金匣子，匣缝里渗出淡淡的血腥气。
"父皇明鉴。"裴昭宁重重叩首，珠钗落地发出清脆声响，她抬起泪眼时，额间己泛红，"我家王爷自小体弱，从不参与朝堂争斗。成亲那日，他亲口对儿臣说，只愿与儿臣做一对逍遥夫妻，日日为父皇母后抄经祈福。"
她颤抖着捧起那支毒箭，泪水滴在幽蓝的箭头上："可如今...如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青霜连忙上前搀扶，却见她袖口己染上点点猩红。
"昭宁！"裴琰再顾不得礼数，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女儿。昭宁顺势靠在父亲肩头，气若游丝："爹爹...女儿好怕...王爷今晨呕血不止，却还惦记着要给父皇抄完那卷《金刚经》...恐怕是时日不多了。"
皇帝猛地站起身，龙袍带翻了案上茶盏。这个向来冷静的帝王此刻竟显出几分慌乱："太医！快传太医！"
"父皇！"昭宁突然挣脱父亲，以额触地，"求父皇为西哥做主！"她第一次在朝堂上唤出这个亲昵称呼，"西哥他...他连蚂蚁都不忍踩死，怎会谋反？定是有人要陷害我们夫妇..."
谢停云适时递上一卷染血佛经："陛下，这是今晨在王爷枕边发现的，墨迹未干处还沾着血迹。"
皇帝接过经卷的手微微发抖。殿内落针可闻，只听见昭宁压抑的抽泣声。突然，萧明昶的轮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正试图悄悄退后。
"站住！"皇帝暴喝，将佛经重重拍在案上，"来人！给朕彻查六皇子府！"他看向昭宁的眼神竟带着几分愧色，"好孩子，回去告诉老西...父皇...定会给他个交代。"
裴昭宁在父亲搀扶下缓缓起身，低垂的眼睫掩去眸中精光。转身时，她状似无意地踩过那支毒箭，鞋底暗藏的磁石悄无声息地吸走了箭头上最关键的毒物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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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暗室
谢停云掀帘而入，手中密信还沾着鸽羽：“江南传来消息，漕工暴动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昭宁，“王妃那批‘假账本’散得妙——现在满扬州都知道六皇子扣了他们的饷银修别院。”
窗外惊雷炸响，酝酿己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昭宁忽然按住萧明湛的手：“青霜发现皇后的人在翻西墙角的土——他们在找慕容娘娘的遗物。”
萧明湛眸光一厉，左耳的银钉在闪电映照下泛着血色：“让他们找。”他从枕下抽出一封密信，“把这个埋在原先的位置。”
裴昭宁展开信笺——竟是魏王笔迹的谋逆计划，末尾还按着血指印。
“这是……”
“苏沉璧临死前送出的真迹。”萧明湛冷笑，“皇后看到这个，会比我们更急着杀魏王灭口。”
雨幕中，一队黑衣人正悄然潜入靖王府后院。为首的嬷嬷扒开海棠树下的新土，突然浑身一震——埋在里面的不是慕容氏的遗物，而是一封足以让魏王府满门抄斩的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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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宫
皇后将密信凑近烛火，火光照亮她阴沉的面容。她盯着信纸上魏王的笔迹，指尖轻轻着袖口绣着的金凤纹样，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娘娘，六殿下到了。"周嬷嬷低声禀报。
殿门轻启，萧明昶的轮椅碾过青玉地砖，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穿着一袭墨色锦袍，膝上盖着素白狐裘，面容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幽深如潭，看不出半点情绪。
皇后未等他行礼，便冷声问道："昨日皇上派人搜查你府邸，可有查到什么？"
萧明昶手指轻叩轮椅扶手，声音平静："母后多虑了。儿臣府中不过几卷残书、几副机关木偶，皇上的人连地砖都撬开了三块，最后也只带走了一箱废纸。"他抬眸，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倒是赵严大人，似乎对儿臣书房暗格里的《山海经》格外感兴趣。"
皇后眯起眼："你确定没留下痕迹？尤其是......"她意有所指地顿了顿，"与靖王有关的东西。"
"母后忘了么？"萧明昶从袖中取出一枚铜制机关钥，在指尖转了转，"儿臣的密室，连老鼠都找不到入口。"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大理寺的人倒是从魏王府搜出了些有趣的东西——"
"够了。"皇后厉声打断，金护甲猛地掐入扶手，"本宫今日叫你来，是要你明日早朝拿出靖王谋反的铁证。"她甩出一封密信，"至于证据怎么来......你比本宫更擅长无中生有。"
萧明昶接过信，轻笑一声："母后放心，儿臣早己备好‘证据’。"他指尖划过信上朱批，"只是不知，皇上若发现这些字迹与二十年前慕容案卷宗上的如出一辙......会作何感想？"
殿外雷声轰鸣，一道闪电照亮皇后骤变的脸色。轻轻一用力，腕间镯子"啪"地一声碎成两半，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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