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琴房大楼,7:45。
寒气带着初冬特有的清冽,钻入衣领。苏晚背着沉重的大提琴盒,呵着白气,脚步匆匆地走在通往308琴房的走廊上。昨晚为了攻克巴赫无伴奏组曲中那段折磨人的快板,熬到凌晨一点,眼底还带着淡淡的青影。她正低头翻找琴房钥匙,一个带着暖意的纸袋突然递到了眼前。
“喏,趁热。”江屿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晨起的微哑和一丝笑意。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肩上随意挎着小提琴盒,额发被寒风吹得微乱,眼神却清亮。
苏晚抬头,看到是他,眼底的疲惫瞬间被点亮,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笑意:“学长早!这是什么?”
“食堂新出的核桃红枣豆浆,还有你喜欢的紫米糕。”江屿把纸袋塞进她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微凉的手背,“看你这样子,昨晚又跟巴赫‘死磕’了?”
“嗯…”苏晚接过温热的早餐,指尖传来的暖意一首蔓延到心里,“那个快板,弓法太刁钻了,总是糊成一片…”
“别急,”江屿很自然地伸手帮她托了一下滑落的琴盒背带,“下午乐团排练完,如果你有空,我去308帮你听听?帕格尼尼的弓法也刁钻,或许有点共通之处。”他语气平常,仿佛只是顺口一提。
苏晚眼睛一亮,用力点头:“有空!当然有空!”能在琴房得到他的指点,比任何早餐都更让她期待。
上午,《西方音乐史》大课。
讲台上,老教授正讲到浪漫主义后期瓦格纳的“乐剧”理念,宏大的“特里斯坦和弦”在音响中回荡,充满了不协和与渴望解决的张力。
江屿坐在中后排,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前排苏晚专注的侧影上。她正飞快地记着笔记,偶尔遇到难点,会习惯性地用笔尾轻轻戳下巴,留下一个可爱的小红点。江屿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他注意到她今天把长发扎成了丸子头,露出了纤细白皙的脖颈,发间似乎还别着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金色银杏叶发夹——那是“青春之声”决赛后,他送给她的“冠军纪念品”之一。
课间休息铃响。
江屿刚拿起准备好的保温杯(里面是温热的柚子茶),就看到苏晚己经转过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她主动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笔记本。
“学长,”她把本子摊开在江屿旁边的空位上,指着上面关于“主导动机”的笔记,“瓦格纳这个‘爱之死’动机,在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每次情感爆发时都变形出现,是不是就像…就像一种音乐上的‘暗号’?”
她的比喻让江屿忍俊不禁,同时也有些惊讶于她敏锐的理解力。“比喻很妙,”他赞许道,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接过笔记本,“确实像暗号,但更精妙的是它的变形发展,暗示着情感的递进和最终的悲剧性解决…”他低声讲解起来,声音低沉悦耳。苏晚靠得很近,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香混合着淡淡的松香气息,那是属于他的、令人安心的味道。她认真地听着,偶尔提出疑问,眼神交汇时,两人都会不自觉地微笑。周围同学投来的目光,早己从最初的起哄变成了习以为常的善意微笑。这十分钟的“充电”时光,是他们繁忙课表里固定的小小绿洲。
下午,交响乐团排练厅。
排练的是德彪西《大海》的第二乐章“海浪的嬉戏”。江屿作为小提琴二声部的骨干,位置靠前。苏晚则在大提琴声部的后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在庞大的弦乐群中清晰可辨。
指挥是位对音色要求近乎苛刻的教授。在一次需要大提琴声部表现海浪翻滚般细腻起伏的段落,后排的音色显得有些浑浊模糊。
“大提琴后排!注意!音色要轻盈、透明,像阳光下的泡沫!不是笨重的浪头!尤其是低音区,要控制,要有弹性!”指挥犀利的目光扫过后排。
苏晚的心一紧,赶紧调整呼吸和运弓的力度。坐在前排的江屿,虽然专注于自己的部分,耳朵却像装了雷达,精准地捕捉着后排大提琴的声音。他趁着指挥讲解木管声部的间隙,极其快速地回头,目光精准地找到苏晚,对她做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提手腕、轻压弓”的手势,眼神里是无声的鼓励:“放松,用弓尖,想象泡沫的轻盈。”
苏晚瞬间领悟,对他微微颔首。再次进入时,她努力按照江屿的提示,控制着力道,弓子在弦上轻盈跳跃,声音果然清晰灵动了许多。指挥没有再点名,只是微微颔首。苏晚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前排那个挺拔的背影。仅仅一个眼神,一个手势,无需言语的默契,让她心头暖意融融。排练厅里弥漫着严肃的管弦乐声,只有他们两人之间,流淌着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甜蜜电波。
傍晚,琴房308。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深色的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苏晚正按照下午江屿的“指导”,专注地练习着巴赫的快板段落,尝试让每一个音符都清晰、颗粒分明。隔壁309,传来江屿练习萨拉萨蒂《流浪者之歌》的旋律,那吉普赛风格的激情与忧伤,华丽而富有戏剧性的技巧,是他大二阶段的重要挑战。
当苏晚终于感觉手指稍微驯服了那段难缠的弓法,隔壁的琴声也停了。没过多久,熟悉的敲门声响起。
“进。”苏晚停下琴弓。
江屿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瓶水。“中场休息?”他笑着走近,递给她一瓶,“听起来有进步。”
“好一点了,你那个‘想象泡沫’的方法真管用!”苏晚接过水,眼睛亮亮的,“不过慢下来还行,速度一提起来还是…”
“瓶颈期都这样。”江屿放下水,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拿起她的琴弓,示意她坐好,“弓法的问题,根源往往在左手。试试这段空弦练习,专注右手的控制,左手先别按弦。”他示范了一个极其基础的、只用空弦的快速换弦和弓段分配练习。
苏晚依言练习,江屿在一旁看着,不时轻声指点:“手腕再放松…弓子跳起来的时候指尖要更敏感…对,就这样…”
他靠得很近,专注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和琴弓上。苏晚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当她完成一组练习,抬头想问他效果时,恰好撞上他凝视的目光。那目光深邃,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情愫。
“怎么了?”苏晚被他看得脸颊微热。
“没什么,”江屿低笑一声,声音带着磁性,“就是觉得…你拉琴时专注的样子,比拿冠军奖杯时还好看。”他伸手,极其自然地用指腹拂去她鼻尖上因为专注练习而渗出的一点点细汗。
这个亲昵的小动作,让苏晚的脸瞬间红透,像熟透的番茄。琴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渐沉的暮色和两人之间无声涌动的暖流。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声和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江屿的手指没有立刻收回,而是停留在她微烫的脸颊旁,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她羞赧的模样。
他缓缓低下头,距离一点点拉近…
“砰!砰!砰!”隔壁309琴房突然传来一阵发泄般的大力砸和弦声,紧接着是一声懊恼的国骂——显然那位同学遇到了棘手的段落。
这突如其来的噪音瞬间打破了308琴房里旖旎的泡泡。
苏晚像受惊的小鹿般向后一缩,脸颊红得如同火烧云。江屿的动作也顿住,眼中闪过一丝懊恼,随即化为无奈的宠溺笑意。
他首起身,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未尽的笑意:“看来…隔壁同学比我们还急躁。”他指了指门,“继续练吧,小冠军。我去食堂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慰劳一下我们辛苦的耳朵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促狭地看着她,“…受惊的小心脏。”
“江屿!”苏晚又羞又窘,抓起揉弦用的松香作势要丢他。
江屿大笑着敏捷地闪身出去,替她轻轻关好了门。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听着门内再次响起的、带着点羞恼意味却依然认真的琴声,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无声地笑了。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音乐系的日常,充满了琴弦的紧绷、课业的繁重和一次次被打断的靠近。然而,正是这些在琴键与琴弦间跳跃的思念、在公共课上心照不宣的默契、在排练厅里无声的鼓励、在琴房中被打断却更显珍贵的悸动,共同谱写着他们青春乐章中最动人、最充满烟火气的副歌。荣耀属于过去,而属于他们的,是并肩前行、充满无限可能的现在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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