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
江海市郊，梅赛德斯-奔驰中心的贵宾交车区里，空气都泛着一股新车皮革混合香槟的甜味。
聚光灯下，一头通体曜岩黑的金属巨兽，正静静蛰伏。
迈巴赫S680。
“秦先生，您的车。”
女销售的声音甜到发齁，她双手奉上那把分量不轻的车钥匙，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
“这可是全江海市唯一一台顶配现车。”她语气里的敬畏和羡慕几乎要溢出来，“您的品味，真是卓尔不群。”
秦风没接话，指尖勾过钥匙，那冰冷的金属三叉星徽烙在掌心。
他径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厚重的车门自动吸合，将那份谄媚与喧嚣一并关在门外。
车内，Nappa真皮与胡桃木饰板的气息交织，沉甸甸的，是钞票的味道。
秦风按下启动键。
V12引擎低沉地轰鸣一瞬，随即隐匿无声，只剩下细微的震动从方向盘传来。
他驾着这台移动的宫殿，悄无声息地滑出4S店。
导航的目的地是凯悦大酒店。
但他没理会，方向盘一甩，车头扎进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路——通往老城区的犄角旮旯。
二十分钟后，迈巴赫停在了一个嘈杂的夜市路口。
这里是城市的背面，地摊、小吃车、廉价服装店乱糟糟地挤成一团。油烟、汗臭和劣质香料的味道混成一锅，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秦风找了个最黑的旮旯停稳，推门下车。
他走进一家挂着“外贸尾单，全场清仓”招牌的小店。
店主是个胖男人，正趴在柜台上打盹。
“老板，墙上那套。”秦风指了指。
洗到发白的牛仔裤，印着模糊字母的灰色T恤。
“一百二。”老板眼皮都懒得抬。
秦风从兜里掏出两张红票子，丢在柜台上。
“不用找了。”
他拎着吱呀作响的塑料袋回到车里，就在这辆能买下整条街的豪车后座，他脱下身上那套杰尼亚西装，换上了这身廉价的地摊货。
做完这一切，他把车开进附近一个老旧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在最阴暗的角落停好。
他锁好车。
头也不回地走出停车场。
整个人消失在夜市喧嚣的人潮里。
……
凯悦大酒店门口，华灯初上。
一辆接一辆的豪车滑到铺着红毯的门廊下。
宝马，奥迪，保时捷。
车上下来一个个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女，空气里飘着名牌香水和酒精的味道，还有那份藏不住的浮躁。
秦风就站在马路对面的暗处，一根劣质香烟在指间燃着，猩红的火点明灭。
他安静地看着。
一辆骚红色的保时捷911，发出一阵刺耳的咆哮，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停在最扎眼的位置。
车门推开，王浩跨了下来。
一身范思哲的花衬衫，头发用发蜡抹得油光锃亮，脸上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生怕别人看不见。
“浩哥！”
“浩哥牛逼啊！”
门口候着的一帮同学立马围了上去，马屁声震天响。
副驾驶的车门也开了。
张婷婷踩着一双Jimmy Choo的高跟鞋，扭着腰肢下来。
她妆容精致，身上的紧身短裙绷得像是第二层皮肤。她极其自然地挽上王浩的胳膊，用女主人的姿态，对众人展露一个胜利的微笑。
她的视线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没找到想找的人，唇角那抹得意的弧度更翘了些，带着点不加掩饰的轻蔑。
“行了行了，都进去。”
王浩很受用，大手一挥，钥匙划出一道抛物线，精准地落在门童手里。他则搂着张婷婷的腰，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进了酒店。
秦风看着那群人的背影，脸上没什么表情。
烟头的火星在他脚下熄灭。
没有愤怒，也没有嫉妒。
那感觉很奇怪，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一群自封主角的小丑，在拙劣地排演着一出滑稽戏。
而他，只是个提前拿到了剧本的观众。
秦风等所有人都进去了，门口彻底安静下来，他才不紧不慢地穿过马路。
酒店的旋转门前，穿制服的门童见他这身行头，眼里闪过嫌恶，下意识就想伸手拦。
秦风甚至没抬眼，只是余光扫了过去。
那道视线没什么温度，却让门童心里咯噔一下，伸出去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
他没敢再动。
秦风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堂，径首走向电梯。
“先生，请问您去几楼？”前台经理注意到了这个和周遭气场格格不入的人，还是挂着职业笑容走上来。
“金融一班，同学会。”秦风吐出几个字。
经理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但还是伸手指向三楼。
“先生，请这边走，在‘帝王厅’。”
秦风顺着厚地毯铺就的走廊，走到帝王厅门口。
两扇雕着繁花的厚重木门紧闭着，却锁不住里面的喧哗。
“浩哥，我敬你一杯！祝您跟嫂子长长久久！”是李军那副谄媚的腔调。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王浩的笑声又响又狂。
“婷婷，你可真有福气，浩哥对你太好了。”
“可不是嘛，哪像某些人，这会儿估计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送外卖呢，真是笑死。”
“哎，你们说，秦风那小子今天敢来吗？”
“他敢？他骑他那破电驴来啊？”
“哈哈哈哈哈哈！”
满屋子都是哄笑。
笑声里，一个声音尤其刺耳。
“别提那个废物，晦气。”王浩的声音混着酒气，拔高了好几度，“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姓秦的要是敢露面，我他妈让他跪着从这儿爬出去！”
“对！让他爬出去！”
“浩哥威武！”
包厢里的气氛，在对一个缺席者的集体羞辱中，被推向了顶点。
秦风就站在门外，听着。
他伸手，慢条斯理地掸了掸廉价T恤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又把衣领正了正。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唇角微微向上扯了一下，透着一股子凉气和玩味。
“是吗？”
他自言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然后，他抬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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