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望如同沉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吴忧的心口，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他瘫坐在出租屋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时间仿佛在这里凝固，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光影，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转瞬即逝的、扭曲的光斑。
饕餮客的订单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初啼之血”，子时婴儿，未剪断的脐带…每一个字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和亵渎。柳叶枯萎了，老赵的铜钱灼烫带来的剧痛和清醒也渐渐退去，留下的是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冰冷孤寂。
然而，在这片冰冷的死寂中，一种更为坚硬、更为决绝的东西，正从他那被恐惧和绝望反复冲刷碾磨的灵魂废墟里，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滋生出来。
那不是希望，希望太过奢侈。
那是一种近乎悲壮的、破釜沉舟的决绝——宁死，不为！
他不能做！
死也不能做！
就算成为饕餮客口中的“替代品”，被那无法想象的恐怖存在吞噬，也绝对比手上沾上一个无辜婴儿纯净的生命之血要好一万倍！那是他作为一个“人”，最后、也是最不可动摇的底线！
“操…” 吴忧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意义不明的音节，如同生锈齿轮的摩擦。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抬起，视线越过地上那片灰败的柳叶枯叶，最终聚焦在墙角——那部被一块破布胡乱包裹着、如同定时炸弹般的诡异手机。屏幕上饕餮客订单的红光，顽强地透过布料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不祥的、微微跳动的暗红。
不能坐以待毙！
不能什么都不做！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一星火花，微弱，却带着灼热的温度，瞬间点燃了他几乎冻僵的神经。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扶着冰冷的墙壁，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每一次用力，肋骨的刺痛都像有刀子在刮，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站住了，身体虽然摇晃，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死死盯着墙角那部手机。
他没有去碰它。那东西是万恶之源。
他踉跄着走到那张堆满杂物的旧桌子旁，一把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着。手指因为脱力和内心的激荡而微微颤抖。终于，他摸到了另一部手机——他那部用了好几年的、屏幕裂了几道纹的旧智能机。这是他用来点外卖、刷视频、偶尔抱怨平台扣钱的“正常世界”的通讯工具。
他抓起这部“正常”的手机，手指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僵硬，解锁屏幕时按错了好几次密码。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他混乱的思绪强行凝聚了一瞬。
“报警？”这个念头本能地冒出来，随即被他狠狠掐灭。“说有人要在妇幼保健院偷婴儿的脐带血？目标还是一个特定时间在特定产房出生的婴儿？动机是超自然邪恶存在需要？…呵…”吴忧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充满了自嘲和冰冷的绝望，“接电话的警察只会觉得是嗑药嗑嗨了，或者首接转接到精神病院吧！”
常规途径，完全无效！在普通人眼中，他的警告只会是荒诞不经的疯话！
但他不能放弃！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搜索，冰冷的蓝光映着他惨白而执拗的脸。城西妇幼保健院…值班电话…找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某种力量，然后迅速点开一个变声软件APP，选择了一个低沉、沙哑、刻意模糊了年龄和特征的声音模式。他按下拨号键，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嘟…嘟…嘟…
单调的等待音在死寂的出租屋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终于，电话接通了。背景音有些嘈杂，隐约能听到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喂？城西妇幼保健院，急诊值班。”一个带着明显困倦和职业化疏离感的女声传来。
吴忧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变声软件处理后的低沉声音，语速极快、压得极低，如同在念诵一道催命符咒：
“听着！仔细听好！这不是恶作剧！有人要下手！目标是今晚子时正刻在你们‘乙卯’特殊产房出生的婴儿！目标是婴儿的脐带血！必须在脐带剪断前用玉器承接！听着！立刻加强‘乙卯’产房及周边的安保！通知警方！立刻！马上！否则会出大事！无法挽回的大事！！”
他一口气吼完，肺部火辣辣地疼，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屏住呼吸，等待着对方的反应，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他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听到自己牙齿因为紧张而微微打颤的咯咯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大约两秒。
然后，那个女声再次响起，语气里充满了疑惑、不耐烦，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先生？您说什么？什么子时？什么‘乙卯’产房？我们产科晚上只有常规待产房和手术室！而且保安系统很完善，您说的…完全不符合逻辑！您是不是喝多了？或者…需要帮助？”
吴忧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沉入一片冰冷刺骨的寒潭。他急得几乎要吼出来：“不是恶作剧！！是真的！！我没疯！！相信我！加强安保！通知……”
“先生！”护士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打断，“如果您再继续拨打骚扰电话，我们将记录您的号码并报警！请自重！嘟…嘟…嘟…”
忙音传来，冰冷而坚决。
电话被挂断了。
吴忧保持着举着手机的姿势，僵在原地。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瞬间失去所有表情的脸，只剩下一种彻底的、冰冷的死灰。最后一丝通过常规途径阻止灾难的微弱希望，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彻底熄灭了。
失败了。
完全失败了。
在正常人眼中，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再次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重新淹没。他感觉浑身发冷，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呵…呵呵…” 他喉咙里发出几声干涩的、毫无意义的低笑，手臂无力地垂下，那部“正常”的手机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屏幕瞬间碎裂，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报警？医院？都行不通！
常规世界的大门，对他彻底关闭了。
怎么办？
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个无辜的生命在降生的第一刻就沦为邪恶的祭品？然后等待自己成为下一个“替代品”？
不！
绝不！
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劈开他绝望的脑海——苏晓！
那个灵异论坛“诡事夜话”的版主！那个有着一头乱糟糟紫色挑染短发、眼神清澈又带着点神经质、自称能“模糊感知异常”的女大学生！她是唯一一个，可能、或许、有那么一点点机会理解他所说的话，并且有能力尝试介入的人！虽然这种介入的力量可能微乎其微，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求生的本能和阻止灾难的强烈意愿，如同两股激流，瞬间冲垮了犹豫。他猛地弯腰，捡起地上那部屏幕碎裂的“正常”手机。碎裂的屏幕边缘割破了他的指尖，渗出血珠，他却浑然不觉。
他颤抖着手指，无视屏幕裂痕的阻碍，飞快地解锁，点开一个图标极其简洁、带着锁链标志的加密通讯软件——这是之前帮“编号89757”送充电宝到废弃工厂时，那个异界流亡者为了后续“信息交换”强行给他安装的，说是比普通通讯“更安全”。他一首觉得这玩意儿像个累赘，从未用过，没想到此刻竟成了唯一的救命通道。
通讯录里联系人寥寥无几。他的指尖带着血，在屏幕上焦急地滑动，寻找着那个唯一可能带来转机的头像——一个像素风的、带着诡异笑容的猫猫表情包，ID正是“晓晓不睡觉”。
找到了！
吴忧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点开头像，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更加剧烈地颤抖，几乎无法精准地敲击虚拟键盘。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一丝丝，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意志，如同在刻写血书一般，在输入框里飞快地敲下每一个字：
「苏晓！十万火急！！看到立刻回我！不管你现在在干什么，不管你觉得我接下来说的话有多荒谬多离谱！！」
「听着！今晚子时正刻（就是午夜12点整），在城西妇幼保健院，一个叫‘乙卯’的特殊产房（可能名字不对，但特征就是子时开启的特殊产房），会有一个婴儿出生！有超自然力量！非常非常危险的力量！目标是那个婴儿的脐带血！要在脐带剪断前一刻用玉器取走！那东西叫‘饕餮客’！极度邪恶！！」
「我报警了！医院也打了！没人信我！他们觉得我是疯子！但我没疯！这是真的！！会死人的！婴儿会出事！！」
「苏晓！你是版主！你懂这些！求你了！想想办法！用你的身份编个可靠点的理由提醒医院加强安保！或者…或者首接报警！就说收到匿名线报！说有人要偷婴儿的生物样本做非法研究！随便编！只要能引起重视！只要能保护那个婴儿！！」
「时间不多了！！求你了！苏晓！帮帮我！救救那个孩子！！！」
文字如同连珠炮般倾泻而出，带着血泪的控诉和无助的哀求。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打错了好几个字，也顾不上语句是否通顺，只想把所有的恐惧和恳求一股脑地传递过去。
指尖重重敲下发送键！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微弱，却如同惊雷。
吴忧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将那碎裂屏幕穿透。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这条信息上！压在了那个可能正在熟睡、可能正在刷剧、甚至可能根本不会看加密通讯软件的女孩身上！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屏幕上，苏晓的头像依旧是灰色的。
没有“正在输入…”的提示。
没有任何回应。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出租屋里只有他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还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沉重回响。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那部碎裂的手机屏幕上投下变幻的光影，映照着他眼中那点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希望之光，正在一点点、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不在线…”吴忧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绝望。他猛地举起拳头，用尽全身力气，带着无处发泄的愤怒和恐惧，狠狠砸向身边的墙壁！
“砰！”
一声闷响！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指关节瞬间传来钻心的剧痛，皮肤破裂，鲜血渗出。但这肉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内心那如同被撕裂般的绝望。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难道真的…只能等死？或者去完成那该死的、邪恶的订单？
就在他陷入彻底的黑暗，几乎要放弃一切的时候——
嗡！
那部被他用破布包裹着、扔在墙角的诡异手机，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震动起来！不是订单提示的嗡鸣，而是一种尖锐、急促、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蜂鸣！同时，屏幕隔着布料，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吴忧浑身一僵，猛地扭头看向墙角。
破布包裹的手机像一颗不安分的心脏，在昏暗的光线下剧烈跳动、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紧接着，他手中那部屏幕碎裂的“正常”手机，屏幕也猛地亮起！
不是苏晓的回复。
屏幕上，那个加密通讯软件自动弹出了一条新的、来源不明的信息。信息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冰冷、猩红的文字，如同用鲜血写成：
【警告：侦测到‘清道夫’组织活动轨迹！目标锁定：城西妇幼保健院！清除程序己激活！极度危险！建议规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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