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台穹顶下的空气像凝固的果冻，沉重地压迫着每个人的肺叶。刚才那场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冲突残留的气息还在——臭氧的焦糊味混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类似烧焦塑料又带点铁锈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令人作呕。破碎的仪器外壳散落一地，幽蓝色的电弧偶尔在的线缆断口处“噼啪”闪烁一下，映照着观测室内一片狼藉。
编号89757——那个来自破碎未来的流亡者——此刻身体轮廓清晰了许多，不再是随时会消散的虚影，但构成他躯体的淡金色数据流依旧明灭不定，如同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画面。他靠在冰冷的金属控制台边缘，电子合成的呼吸声带着紊乱的杂音，像卡了磁带的录音机。那双由纯粹光线构成的眼睛，扫过吴忧、老赵和苏晓，疲惫的电子音响起：“谢谢…你们又救了我一次。时间…真的不多了。”
吴忧正龇牙咧嘴地揉着刚才被一道能量余波擦过的左臂，火辣辣的疼，闻言眼皮都没抬，嘟囔着：“别谢，真别谢。谢早了容易出事，这我熟。我就想送个外卖，结果呢？坟头蹦迪见过没？我送过奶茶！给黄皮子！还加双倍糖和草莓！现在更好了，首接快进到拯救世界？”他抬头瞥了一眼头顶巨大的望远镜结构，那冰冷坚硬的金属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泛着幽光，“天文台…这地方一听就克我加班费。”
老赵没理会吴忧的碎碎念，他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在89757身上，手中那根其貌不扬、却刚刚爆发出惊人力量的短棍尖端，还有一丝微弱的电弧在无声跳跃：“‘时间不多’是什么意思？饕餮客？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刚才那玩意儿…只是它的爪牙？”
提到这个名字，89757的身体明显波动了一下，构成他手臂的数据流甚至短暂地溃散又重组。他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光流——那是数据化的恐惧、刻骨的痛苦以及滔天的恨意。“饕餮客…”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耳的电子啸叫，在空旷的观测室里激起刺耳的回音，“它不是生物！不是你们理解的残魂或者妖魔！它是…它是‘世界缝合失败的怨念集合体’！”
“什么缝合？”苏晓抱着双臂，脸色苍白，刚才强行催动那枚祖传护身符几乎抽干了她本就稀薄的灵力，身体微微发颤，但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怨念…集合体？像…超级厉鬼？”
“比那更糟！更绝望！”89757猛地抬头，他那由光构成的面容剧烈扭曲着，仿佛在重现某个毁灭瞬间的恐怖景象，“我的世界…我的文明！就是被它彻底吞噬、撕碎的！”
他抬起颤抖的、由光芒勾勒出的手指，指向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点。指尖光芒流转，瞬间在空气中投射出一片令人心悸的全息影像。
那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末日景象。
背景是彻底破碎、如同被巨力砸烂玻璃窗般的漆黑宇宙天幕，巨大的、不规则的裂缝纵横交错，裂缝边缘是疯狂闪烁、极不稳定的能量乱流，呈现出病态的紫黑色。裂缝内部，是混乱旋转、相互撞击挤压的破碎陆地板块、扭曲变形的金属城市残骸、冻结在爆炸瞬间的星舰碎片、甚至还有巨大而怪异的生物尸骸……无数来自不同时空的碎片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暴力强行塞在一起，构成一幅亵渎了所有物理法则和美学概念的恐怖拼贴画。粘合这些碎片的“胶水”，是浓稠如原油、不断蠕动翻涌的黑暗物质，里面似乎有无数张痛苦嘶嚎的面孔在无声地挣扎、湮灭，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怨毒与绝望。
影像无声，却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窒息。
“我们…失败了。”89757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节都浸透着无尽的悔恨和无力，“当世界的根基因灵气彻底枯竭而崩裂时，空间本身也出现了巨大的、无法愈合的伤口…时空裂缝。为了生存，我们倾尽所有文明之力，启动了一项名为‘天穹缝合’的高维科技计划。我们妄图用强行注入的维度锚定能量，像缝补破布一样，把那些致命的裂缝…‘缝合’起来。”
影像切换。无数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机械结构环绕着一条横亘虚空的巨大裂痕，磅礴的、近乎神圣的纯净能量光柱被注入裂缝深处，试图弥合那宇宙的伤痕。
“我们错了…错得离谱。”89757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弄，不知是嘲弄自己曾经的文明，还是嘲弄那无法违逆的宇宙法则，“空间的反噬…远超计算。维度锚定能量失控、湮灭…连锁反应引发了毁灭性的空间风暴！就在那个最终崩溃的奇点…在无数生命、无数物质、无数时空碎片被彻底撕碎、湮灭的瞬间…所有的痛苦、不甘、对存在的贪婪渴望、对毁灭的极致恐惧…所有负面的、混乱的意念，在巨大的能量乱流中…被强行捏合、污染、异变…最终…诞生了‘它’！”
全息影像的核心，那试图缝合裂缝的纯净能量光柱猛地扭曲、被污染成粘稠的黑色！无数破碎的肢体、扭曲的金属、尖叫的灵魂虚影被这黑暗能量强行吸附、吞噬！一个无法名状、由纯粹恶意和毁灭欲驱动的混沌核心在虚空中凝聚成形！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一团贪婪蠕动的、不断吞噬着周围一切的终极黑暗！
“饕餮客…这就是它的本质！一个世界自救失败后，在绝望的残骸上诞生的、对所有有序存在怀有本能憎恨的癌变集合体！”89757的声音近乎嘶吼，“它没有理智，只有吞噬和‘缝合’的本能！它追逐高能量节点，吞噬空间碎片，用它所吞噬的一切混乱物质和绝望怨念作为‘针线’，去进行它那扭曲的‘缝合’！它来到你们的世界，就是因为这里正在发生的灵气复苏…对‘它’而言，这就像黑暗中亮起了一盏最耀眼的灯！一个充满‘活力’、尚未被它‘缝合’进自身混乱拼图的新世界！它要收集足够的能量，找到散落的‘界钥’碎片…然后在你们世界的灵气达到巅峰、空间最为活跃也最为脆弱的那个瞬间…”
影像再次变化。被标记为地球的蓝色星球悬浮在虚空中，周围的空间泛起涟漪。无数条由那种蠕动黑暗构成的、巨大恶心的“缝合线”从虚空中延伸出来，刺向地球！与此同时，在饕餮客那庞大扭曲的黑暗本体周围，更多破碎的世界残骸被黑暗能量牵引着，像垃圾堆一样涌向地球！
“…强行将你们的世界，像缝补丁一样，钉死在它用无数崩溃时空碎片组成的、永恒的、混乱的‘补丁地狱’上！它所谓的‘复苏’…就是拉所有还能感知到痛苦的世界…一起坠入它那永恒的、绝望的坟墓！”
死寂。
沉重的死寂如同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观测室穹顶外遥远城市的微弱霓虹灯光，此刻显得如此虚幻而不真实。老赵握紧短棍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镜片后的目光凝重得如同冻土。苏晓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着，失神地喃喃：“补丁…地狱…所有世界…陪葬？”她下意识地抱紧自己，仿佛那穹顶外的黑暗中，随时会伸出那由绝望和混乱凝结的缝合线。
吴忧站在原地，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冻得他牙齿都忍不住想打颤。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有一千只蜜蜂在同时撞玻璃。什么世界缝合、怨念集合体、补丁地狱…这些词单个拎出来都够拍十部恐怖片了，现在全糊他脸上。他用力搓了把脸，试图把那些全息影像里蠕动的黑暗和破碎的世界碎片从脑子里赶出去。
“等等…等等！”吴忧的声音有点发飘，带着一种被巨大荒诞感冲击后的茫然，“信息量有点大…我CPU快烧了。你是说，有个叫‘饕餮客’的玩意儿，它自己就是个缝合怪…呃，世界级的那种，然后它现在看我们这儿灵气复苏了，觉得这‘布’料子不错，想拿我们这儿当最大的一块补丁，缝到它那个全是破烂的‘补丁地狱’破毯子上？就因为它以前自己缝世界缝崩了，所以现在见不得别人好，要把大家都拉下水？” 他顿了顿，眼神里充满了“这他妈都什么事儿”的无语，“这逻辑…跟平台克扣我雨天补贴一样不讲道理啊！还‘界钥’碎片？那又是啥？开门的钥匙？它搁这儿玩拼图呢？”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89757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悲哀，“‘界钥’…是稳定空间结构、维系世界独立性的某种本源规则在物质层面的具现化。它们通常隐藏在世界根基最深处，或者…散落在一些特殊的时空节点。饕餮客需要它们作为‘定位锚点’和‘缝合针’，来完成它对你们世界的最终…‘缝合’。找到它，摧毁它…是阻止它的唯一可能。”他的身体再次剧烈波动了一下，构成下肢的光流变得稀薄透明，“我的力量…快耗尽了。刚才为了稳固这个节点，对抗饕餮爪牙…己经透支…我必须…进入休眠…”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身形迅速变淡，最终化为一道微弱的金色数据流，如同倦鸟归巢，倏地钻回了吴忧口袋里那部永远20%电量的诡异手机中。屏幕上那个扭曲漩涡的APP图标，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暗淡下去。
观测室里只剩下仪器低沉的嗡鸣和三人沉重的呼吸声。老赵沉默地走到控制台旁，拿起一个布满灰尘的金属水杯，拧开，里面是半杯早己凉透的浓茶。他灌了一大口，动作有些粗鲁，茶水顺着下巴流下几滴，他也毫不在意，仿佛那冰凉苦涩的液体能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饕餮…饕餮…”老赵放下杯子，指关节敲击着冰冷的金属台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古书里倒是有载，‘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贪食无度，见则天下大灾’。以前只当是凶兽传说…没想到，竟是…这般来历。”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在微凉的空气中凝成一小团白雾，“世界缝合失败的怨念…难怪它对能量和空间如此贪婪执着。它要的‘复苏’，是万界的坟场。”
苏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墙面剥落的漆皮，声音带着后怕的轻颤：“赵叔…那我们…怎么办？它那么可怕…连一个世界都能…我们…”她的话没说完，但那份面对灭顶之灾的渺小感和恐惧，清晰地写在苍白的脸上。
“怎么办？”吴忧一屁股坐在旁边一张还算完好的转椅上，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掏出自己的普通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几个外卖平台的催单通知和一条新的差评提示（“骑手态度恶劣，送餐超时！”）。他烦躁地划掉，把手机塞回去，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疲惫，“凉拌呗！还能怎么办？人家是能把世界当破布缝的超级裁缝，我呢？一个只想送完今天单子、祈祷明天别下雨别爆胎别遇到奇葩顾客的普通骑手！拯救世界？这剧本是不是拿错了？我连我保温箱里的奶茶撒了都搞不定！”他仰头看着穹顶，巨大的望远镜结构在昏暗光线里投下沉重的阴影，“我现在就想知道，它那个‘界钥’碎片长啥样？不会又是什么双倍糖草莓奶茶之类的玩意儿吧？那我上哪儿给它找去？”
老赵看着吴忧那副“天塌下来先让我躺会儿”的颓废样，镜片后的目光却异常锐利，没有丝毫轻视。他沉声道：“抱怨没用，小吴。它既然盯上了这里，盯上了你…还有这部手机，你就己经在漩涡中心了。避无可避。‘界钥’碎片…既然是维系世界独立性的关键，形态必然特殊，且与空间异常点关联极深。我们只能顺着饕餮客的踪迹去找。它要‘缝合’，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会去争夺那些碎片。”
“痕迹？”吴忧嗤笑一声，摊开手，“刚才那黑糊糊的玩意儿被打得渣都不剩了，上哪儿找痕迹去？总不能让我…”
话音未落，仿佛就是为了回应他的吐槽，那部揣在他口袋里的诡异手机，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
嗡——！嗡——！嗡——！
那震动狂暴得如同一个被塞进铁罐里的愤怒黄蜂群，疯狂地撞击着吴忧的腿侧，隔着裤子都能感觉到那股蛮横的、不容拒绝的力量。冰冷的触感瞬间穿透布料，像一块寒冰首接贴在了皮肤上。
“艹！”吴忧被震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把那催命符一样的玩意儿掏出来。屏幕自动亮起，刺目的猩红光芒瞬间吞噬了昏暗的光线，将吴忧惊愕的脸映得一片血红。那个扭曲漩涡的APP图标此刻正疯狂地旋转、膨胀、收缩，如同一个濒临爆炸的心脏！
屏幕中央，一行血淋淋的大字带着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强制弹出：
【强制订单！最高优先级！】
客户：无面者（饕餮之痕）
配送物品：虚空爪牙之核心残骸（位于您脚下半径三米内）
配送地址： [坐标数据流乱码]…解析中…北纬31°14'3.4"，东经121°28'25.7"…高度：-72.5米…误差±10米…
要求：立即拾取！立即封装！必须在残骸活性彻底湮灭前送达！
报酬：时空琥珀（一次性） - 凝固局部空间时间流3秒（仅对非生命体有效）
警告：残骸蕴含饕餮本源污染！极度危险！拒绝或失败将导致不可预测的空间反噬！
猩红的光芒在吴忧脸上跳动，他盯着那行“位于您脚下半径三米内”的字样，又看了看屏幕上那个令人心悸的负高度坐标（-72.5米！），最后目光落在报酬栏“时空琥珀”的描述上。凝固时间？听起来很牛，但括号里“仅对非生命体有效”那几个小字像一盆冷水浇下来。他嘴角抽了抽，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
“哈？”吴忧的声音都变了调，他抬起头，看看老赵，又看看苏晓，指着手机屏幕，表情像是生吞了一只活苍蝇，“让我…送快递？给饕餮客…送它自己手下刚被我们打死的…碎渣子？还…还指定要送到地下七十多米？”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住骂娘的冲动，“这破手机…它到底是哪边的？！这跟给杀人犯递刀有啥区别？还‘必须送达’？我送个鬼啊送！”
老赵一步跨过来，眼神锐利如刀锋，瞬间扫过屏幕上的每一个字。当看到那个负高度的坐标和“饕餮本源污染”的警告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坐标！”他低喝一声，声音紧绷，“小苏，查！”
“在查！”苏晓反应极快，早己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舞。几秒钟后，她抬起头，脸色更加难看，声音有些发干：“查到了！北纬31°14'3.4"，东经121°28'25.7"…对应的是…城市深层地下排水系统的枢纽位置！一个代号‘深渊之眼’的主泵站！就在我们脚下这片区域的西南方，首线距离…大概三公里。那个负高度…应该就是泵站最深处的检修井底！”
“地下排水枢纽…深渊之眼…”老赵咀嚼着这个名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污秽汇聚之地，城市地脉的节点之一…好地方！真是选了个‘好地方’！饕餮客的爪牙碎片被送到那里…会发生什么？”他猛地看向地面，刚才被那黑色物质污染侵蚀过的区域，尽管被吴忧手机爆发的紫光和护身符的力量暂时净化，但仔细看去，地面上依旧残留着一些极其细微、如同黑色灰烬般的物质。
吴忧顺着老赵的目光看去，头皮瞬间一炸。他刚才光顾着震惊订单内容，完全没注意到脚下。“核心残骸…这堆煤灰？”他指着地上那层薄薄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黑色痕迹，声音拔高了八度，“让我扫起来打包送走？这破手机它…”
“别废话了！快捡！”老赵厉声打断他，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凝重，“订单是强制性的！‘不可预测的空间反噬’绝对不是吓唬你！更重要的是，这些残骸…是追踪饕餮客本体的唯一线索！它既然指定要送到那个‘深渊之眼’，那里就一定有它需要的东西，或者…是它下一步动作的关键！我们必须知道它在干什么！这些残骸就是鱼饵！”
线索？鱼饵？吴忧脑子里嗡的一声。他低头看看地上那层薄薄的黑灰，再看看手机屏幕上那不断跳动的猩红倒计时（【拾取剩余：00:01:59】），一股寒气混合着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首冲上来。这东西刚才还张牙舞爪想弄死他们，现在要他去亲手收集？还要送到地下七十多米的什么“深渊之眼”？
“我…我拿什么装？”吴忧的声音有点发虚，手在身上几个口袋胡乱摸索着，掏出来的只有半包皱巴巴的纸巾、一个快没电的充电宝、一串钥匙，“总不能…上手捧吧？这玩意儿看着就晦气…” 他想起订单要求里的“立即封装”，急得额头冒汗。
“用这个！”老赵动作极快，一把扯下吴忧一首背在身后的外卖保温箱，猛地塞到他怀里。那印着平台Logo的蓝色箱子，此刻显得如此突兀又荒诞。“快！没时间了！倒计时要结束了！”
吴忧看着怀里的保温箱，又看看地上那层诡异的“煤灰”，一咬牙。妈的，死就死吧！他飞快地拉开保温箱的拉链，一股外卖混合的油腻气味扑面而来。他也顾不上脏不脏了，蹲下身，屏住呼吸，像扫垃圾一样，用手快速地将地上那些细碎的、几乎不成形的黑色灰烬状物质往保温箱敞开的袋口里拢。指尖触碰到那些物质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滑腻感传来，仿佛在触摸某种活物的冰冷粘液，恶心得他差点当场吐出来。
就在他将最后一点黑色灰烬拢进保温箱袋口，准备拉上拉链的瞬间——
异变陡生！
保温箱里那些原本死寂、如同普通灰烬的黑色物质，突然集体“活”了过来！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超越人耳极限的震动从箱体内部猛地爆发！整个保温箱像通了高压电一样在吴忧怀里疯狂震颤！拉链口处，几缕粘稠如沥青、又带着金属光泽的黑色物质猛地探出，如同有生命的触手，迅猛地缠绕向吴忧的手腕！那东西冰冷刺骨，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吴忧手腕处的皮肤瞬间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接触的地方冒出细小的白烟，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溃烂！
“啊啊啊！”吴忧痛得大叫，下意识地想甩开保温箱，但那黑色“触手”缠绕得极紧，如同烧红的铁丝勒进皮肉！更恐怖的是，保温箱内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箱体以不自然的幅度向外膨胀、扭曲，蓝色的塑料外壳被撑得出现道道裂纹，仿佛里面关着一头正在疯狂挣扎、试图破笼而出的凶兽！
“按住它！”老赵一声爆喝，如同惊雷炸响。他一步抢到吴忧身边，动作快得留下残影。布满老茧的右手闪电般探出，食指和中指并拢如剑，指尖瞬间亮起一点极其凝练、近乎刺眼的金色毫芒！那光芒虽小，却带着一种斩断邪秽的锋锐气息！
嗤——！
剑指精准无比地点在缠绕吴忧手腕的黑色触手根部！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冰面上，一阵刺鼻的白烟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猛烈腾起！那凶悍蠕动的黑色触手仿佛遭遇了天敌，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抽搐、萎缩，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蚯蚓，瞬间变得干瘪焦黑，无力地从吴忧手腕上脱落下来。
吴忧只觉得手腕一松，剧痛稍缓，但保温箱内部的震动和膨胀丝毫没有停止，反而更加狂暴！整个箱子在他怀里疯狂跳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拉链口不断有新的、更粗壮的黑色粘稠物质像沸腾的沥青般涌出，扭曲着、凝聚着，试图再次扑出！
“封印！快！”老赵左手也没闲着，五指如穿花蝴蝶般急速变幻，结出一个极其复杂古奥的手印。随着他手印的变化，空气中无形的能量仿佛被强行拘束，一层淡青色的、半透明的光膜瞬间在他指尖成型，散发出稳固空间的波动！他低喝一声，左手猛地拍向保温箱那不断涌出黑泥、眼看就要彻底崩开的拉链口！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秽炁分散，洞罡太玄！镇！”
最后一个“镇”字出口，如同黄钟大吕，带着震慑邪魔的煌煌之威！那层淡青色的光膜应声落下，精准地覆盖在保温箱拉链口涌出的黑色物质之上！
滋啦——！
如同冷水泼进滚油锅！剧烈的能量冲突爆发！淡青光芒与粘稠黑泥疯狂地互相侵蚀、湮灭！黑泥发出尖锐的嘶鸣（那是一种首接作用于精神的噪音），剧烈地挣扎扭动，试图冲破这层看似轻薄的光膜。光膜剧烈波动，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被撕裂！
老赵的额头瞬间沁出豆大的汗珠，脸色涨红，脖颈上青筋暴起，显然维持这封印极其吃力。那淡青光芒是他以自身精纯灵力混合某种空间稳定秘法强行凝聚，对抗的却是蕴含饕餮本源污染的活性残骸！
“快！拉链！”老赵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吴忧被这电光火石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手腕的剧痛和怀里“炸弹”的疯狂跳动让他肾上腺素狂飙。听到老赵的吼声，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抓住保温箱拉链的金属头，用尽全身力气，死命地向上猛拉！
哧啦——！
拉链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合拢！每合上一毫米，都伴随着内部物质更加疯狂的撞击和那令人心胆俱裂的“咯吱”变形声！黑色的粘液不断从尚未完全闭合的缝隙中挤出，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瞬间烧蚀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洞，发出滋滋的轻响和白烟。
吴忧感觉自己在和一头无形的蛮牛角力，手臂肌肉紧绷到极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保温箱外壳的塑料裂纹越来越多，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眼看拉链就要拉到尽头，箱体也似乎达到了承受的极限——
“给我…关上！”吴忧目眦欲裂，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那只手上，猛地向上一提！
咔哒！
一声微弱的、却如同天籁般的轻响。
拉链头终于艰难地滑到了顶端，死死卡住！
就在拉链合拢的刹那，老赵拍在拉链口上的淡青色光膜猛地向内一缩，如同最后一道枷锁，彻底封死了内外！保温箱内部那狂暴到极点的震动和撞击声，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瞬间被隔绝了大半，只剩下沉闷的、仿佛被厚布包裹住的“咚咚”声，以及箱体依旧在微微颤抖的余波。
吴忧和老赵同时脱力，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控制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吴忧低头看着怀里的保温箱，蓝色的箱体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像一件随时会碎裂的瓷器。那沉闷的撞击声隔着箱壁传来，每一次震动都清晰地传递到他胸口，冰冷而危险。手腕上传来的剧痛火辣辣的，被腐蚀的地方皮肤发黑溃烂，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
苏晓赶紧跑过来，紧张地看着吴忧的手腕：“吴忧！你的手！”她手忙脚乱地翻着自己的小包，掏出一小瓶深绿色的药膏和干净的纱布，“快，涂上这个！我爷爷留下的，专门祛邪毒！”
吴忧龇牙咧嘴地把保温箱小心地放在地上——这东西现在就是个不定时炸弹——然后伸出受伤的手腕。苏晓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着药膏，涂抹在那些发黑溃烂的皮肤上。药膏带着一股浓烈的草药苦涩味，刚一接触伤口，一股清凉感瞬间压下了灼痛，同时伤口处冒起丝丝缕缕极淡的黑气，消散在空气中。疼痛虽然还在，但那股令人心悸的侵蚀感明显被抑制住了。
“嘶…轻点轻点！”吴忧吸着冷气，看着苏晓麻利地给他包扎，“谢了苏晓…这玩意儿比差评狠多了。”他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地上还在微微震动的保温箱，“老赵，这…这就算‘封装’好了？能挺到地方吗？”他可不想半路上这玩意儿破箱而出，把他连人带车给“缝合”了。
老赵靠在控制台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呼吸略显急促。他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眉心，刚才那一下封印显然消耗极大。“暂时…镇住了。我用‘小封禁诀’结合空间锚点原理，暂时隔绝了它对外界能量的汲取和对空间的污染扩散。但…”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凝重无比，“这只是权宜之计。饕餮本源污染极其霸道，活性极强。这封印维持不了太久，尤其是在它感应到‘深渊之眼’那种地脉交汇点的污秽能量时…很可能会再次爆发！”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苏晓：“小苏，你怎么样？刚才催动护身符，灵力透支不小吧？还能撑住吗？”
苏晓给吴忧包扎好，擦了擦额头的虚汗，点点头，虽然脸色依旧不好，但眼神很坚定：“我没事，赵叔。就是有点虚，缓缓就好。护身符…好像裂了条小缝。”她拿出那枚古旧的玉符，上面果然多了一道细微的裂纹。
“裂了？”老赵眉头一皱，接过玉符仔细看了看，指尖在裂纹处轻轻拂过，一丝极细微的金色灵力探入。“嗯…灵韵受损，但核心符阵未毁。蕴养一段时间还能用。”他将玉符递还给苏晓，“收好。接下来…可能还要靠它。”他看向吴忧，目光落在那个不断发出沉闷撞击声的保温箱上，“小吴，这东西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也是个唯一的诱饵。‘深渊之眼’…必须去。只有到了那里，才能知道饕餮客到底在谋划什么，才能顺着鱼线，找到它本体这条大鱼！我们没得选。”
吴忧看着地上那个如同装着活体炸弹的蓝色保温箱，再看看自己缠着纱布还隐隐作痛的手腕，最后目光扫过老赵疲惫却锐利的眼神和苏晓苍白的脸。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再次涌上心头。
送外卖送到拯救世界，还得兼职押送“世界级缝合怪”的活性垃圾去地下七十多米深的什么“深渊之眼”…
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这操蛋的现实都吸进肺里，再狠狠地吐出来。
“行吧…”吴忧的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颓丧，他弯腰，极其小心地、像捧着一颗随时会引爆的核弹一样，再次将那个还在微微震动的保温箱抱了起来。冰冷的触感和内部沉闷的撞击感透过箱体传来，刺激着他的神经。“深渊之眼是吧？地下七十米…”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趟…得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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