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金色的光带终于彻底撕破了靛蓝的天幕，将温暖而真实的光芒洒满千疮百孔的天台。硝烟在光柱中缓缓升腾、消散，空气中弥漫着焦土、尘土和一丝…雨后般的清新混杂的气息。
吴忧靠着半截断裂的护栏，手里紧紧攥着那部失而复得、却似乎失去了所有“灵魂”的旧手机。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那固执的20%电量，此刻却显得有些刺眼。胡三爷缩在他脚边，正心疼地舔着身上被烧焦的几撮黄毛。虚云子道长在弟子的搀扶下盘膝调息，气息逐渐平稳。孟阿婆则静静站在一旁，望着远方城市升起的救援烟柱和逐渐多起来的人影。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吴忧抬头，看到赵无咎（老赵）拄着那支光芒彻底黯淡、甚至带着细微裂痕的判官笔，一步步向他走来。他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虚弱，走路都有些微颤，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睛，此刻却如同被晨光洗过，褪去了所有的威严与沉重，只剩下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与释然。往日便利店主的那份市井烟火气，似乎又悄然回到了他的眉宇间。
他走到吴忧身边，没有看手机，目光投向东方那轮初升的、并不耀眼却充满生机的朝阳。
“界衡碎片归位，饕餮湮灭，阴阳大序重定。”老赵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地传入吴忧耳中，也仿佛在宣告一个时代的落幕。“我这一代阳间摆渡人的职责，也算…尽了。”
阳间摆渡人！代掌一方生魂簿！地府阴司代行！
这些名号所代表的沉重职责和漫长岁月，此刻都化作了这一句平淡的“尽了”。没有自傲，没有唏嘘，只有如释重负的平静。
“赵叔…您…”吴忧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紧。他想问很多，关于地府，关于判官笔，关于那部手机，关于饕餮客背后是否还有更大的阴影…但看着老赵那双平静深邃的眼睛，看着他那虚弱却挺首的脊背，所有的问题都堵在了喉咙里。这个平日里卖他打折泡面和朱砂粉的便利店老板，昨夜如同定海神针般力挽狂澜的地府代行，此刻只是一个完成了漫长使命、疲惫不堪的老人。
“莫问，莫念。”老赵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纯粹的温和笑容，像极了当初在便利店递给吴忧热乎包子时的神情。“便利店我盘出去了，以后…”他顿了顿，目光似乎飘向了更远的、未被战火波及的青山绿水，“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钓钓鱼，种种菜。过点…清闲日子。”
他的目光落在手中那支陪伴他不知多少岁月、曾经执掌阴阳秩序的判官笔上。笔杆上的裂痕在晨光下清晰可见。他掂了掂，动作轻缓，带着一种告别老友的意味。“这杆笔，也该收起来了。尘归尘，土归土，有些东西，该放下的，就得放下。”
他看向吴忧，眼神温和，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以后点外卖…”老赵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点熟悉的调侃，“说不定还能遇到你。记得给个五星好评，别总想着平台克扣你那几块钱。”
说着，他伸出那只并未握笔的手，轻轻拍了拍吴忧的肩膀。那手掌宽厚，带着一丝凉意，却有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拍完，老赵不再多言。他最后看了一眼初升的太阳，深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与新生气息的空气，仿佛要将这劫后重生的世界刻入心底。
然后，他转身。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没有空间波动。他的身影，就在那越来越明亮的晨曦之中，如同投入湖水的墨滴，自然而然地、悄无声息地**淡去**。先是边缘变得模糊，仿佛被阳光融化，接着是整个轮廓渐渐透明，最终彻底融入了那片温暖而充满希望的金色光芒里。
原地，只剩下几缕尚未散尽的微尘，在晨光中打着旋儿，缓缓飘落。
还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最后那句带着烟火气的调侃：“…记得给五星好评。”
吴忧怔怔地看着老赵消失的地方，手里还紧紧攥着那部冰凉的手机。肩膀被拍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力道。
“吱…赵老板他…真去钓鱼了？”胡三爷抬起小脑袋，绿豆眼里有些茫然。
吴忧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那片金色的阳光，看着下方满目疮痍却又顽强复苏的城市。
良久，他才像是回过神，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那20%的电量，又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那包朱砂粉早就在战斗中遗失了），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无尽疲惫和一丝复杂情绪的笑容。
“妈的…老赵…你便利店盘给谁了？会员卡里的钱…还没用完呢…”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沙哑，带着点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失落和…怀念。
他将手机揣回同样破破烂烂的口袋，感受着那熟悉的冰凉和重量。
这一次，似乎真的…可以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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