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方屿醒来时，窗外的天光己经大亮。
他难得睡了一个整觉，没有被纷乱的梦境困扰。
胃里那碗温热的粥似乎还在持续散发着能量，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和焦躁。
走出房间，客厅里很安静。
陆宁正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剧本，但视线却落在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晨光勾勒出他优越的下颌线，神情比平日里更显柔和。
听到动静，陆宁回过头，目光在方屿脸上停顿了一秒。
那眼神很深，不像以往那样带着审视和疏离，反而多了一些方屿看不懂的东西，像是探究，又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
“醒了？”陆宁先开了口，打破了宁静，“今天的戏，是吴言第一次崩溃，不好演。”
他指的是剧本里，吴言带着目的接近池野，自以为是高明的猎手，殊不知池野早己看穿一切，将计就计，像猫逗弄老鼠一般，享受着这场他自导自演的游戏。
而这场天台对峙，就是吴言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那张网，最终情绪失控的转折点。
方屿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发沉。
这场戏他琢磨了好几天，却始终抓不住感觉。
“要不要现在对一遍？”陆宁提议道，他放下了剧本，“找找感觉。”
方屿没有拒绝。
套房里的中央空调安静地运行着，送出恒温的冷气，却吹不散两人之间因即将到来的重头戏而愈发焦灼的空气。
“你是不是觉得……看我像个小丑一样围着你转，很有趣？”方屿念出台词，声音很稳，情绪却像一杯温吞的白水，掀不起半点波澜。
他己经对着这句台词琢磨了半个钟头，试了不下十种语气，从愤怒的咆哮到悲愤的低吼，但每一种都像是在演，在背书。
对面的陆宁靠在沙发上，他今天没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方屿，像一个极有耐心的观众。
可这种耐心，在此刻的方屿看来，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审判。
“不对。”方屿烦躁地揉了把头发，打断了自己，“感觉不对。”
吴言此刻的情绪很复杂，有计划被看穿的恼怒，有猎人反成猎物的狼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这个玩弄他的人产生的异样情愫。
这种混杂着恨与不甘，又夹杂着一丝无法言说拉扯感的情绪，方屿完全找不到头绪。
“再来。”陆宁的声音很平静。
方屿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可那几个字到了嘴边，又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砰”的一声，他把剧本合上，丢在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不行，”他垂下头，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挫败，“我找不到那种感觉。”
那种把自己摔碎了，再把碎片一片片摊开给别人看的感觉，他做不到。
他的本能，是把自己包裹得更紧。
客厅里陷入了沉默。
陆宁看着他紧绷的肩膀和低垂的头，脑海里闪过昨晚在手机上看到的，那些关于霸凌的旧闻。
他忽然明白了症结所在。
方屿不是没有那种情绪，而是他不敢。
他不敢在任何人面前，展露那种极致的脆弱。
【逆爱】：预定热搜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逆爱】：预定热搜最新章节随便看！“别看剧本了。”陆宁忽然开口，他把自己的剧本也放到了一边，“我们聊聊。”
方屿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戒备。
“聊聊……你觉得最无能为力的瞬间。”陆宁的目光很沉，像深夜里无波的海面，却有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我先说。”
他没等方屿回应，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刚入行的时候，到处跑组，见过一百多个导演。拒绝我的理由千奇百怪，但最多的一个，是我太高了。”他的语气很淡，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有个导演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这身高，是想让所有女演员都踩着高跷跟你对戏吗？’还有一次，一个定好的角色，临开机前被换掉，就因为投资方的女主角站我旁边，像闺女。”
方屿怔怔地看着他。
他从没想过，陆宁这样看似天之骄子的人，也会有这种经历。
原来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关系户啊！
“那种感觉就是，你什么都没做错，但你就是‘不对’。问题在你身上，但你无力改变。”陆宁看着方屿，目光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平等的、安静的注视，“你呢？”
方屿的嘴唇动了动，喉咙发紧。
他想起了出道夜前，那杯泼在他胸口的滚烫咖啡，想起了那份六十万的解约合同，想起了母亲在院子里择菜的背影。
那些被他死死压在心底，不愿触碰的画面，在陆宁平静的注视下，开始松动。
“我……”他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我曾经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后来有个人告诉我，不是的。有些人，生来就站在终点线上，他看你不顺眼，就能把你辛辛苦苦搭起来的东西，一脚踹得粉碎。”
他说得很慢，像是在剥开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
“你甚至不能反抗，因为反抗的代价，你付不起，那种感觉，就像被人按在泥里，你拼命想抬头呼吸，但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点光，也被黑暗吞没。”
说到最后，他的眼圈红了，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
陆宁就那么静静地听着，看着。
首到方屿说完，他才缓缓开口：“现在，看着我。”
方屿抬起布满红丝的眼睛。
“我就是那个看穿了你所有把戏，还陪你玩下去的人。”陆宁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现在，把你的不甘心，你的恼羞成怒，都冲我来。”
那一瞬间，现实与剧本的界限彻底模糊。
方屿看着眼前这张脸，他就是林哲，就是池野，就是那些轻飘飘决定他命运，掌控着游戏规则的化身。
积压了多年的委屈、愤怒、不甘，在此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如山洪般轰然爆发。
“你是不是觉得很有趣？”他站起身，冲到陆宁面前，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看我像个小丑一样，拼尽全力去够一个你根本不屑一顾的机会，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这不是在演戏。
这是方屿在对着自己的过往，发出一声迟到了太久的质问。
陆宁没有动，他任由方屿揪住自己的衣领，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看到了吴言的崩溃，也看到了方屿盔甲上，裂开的第一道缝隙。
而从那道缝隙里透出来的，是带着灼人体温的，最柔软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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