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轩的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惊蛰楼那令人窒息的冰冷空气，也隔绝了书房里那碟承载着无尽屈辱的、歪歪扭扭的点心。姜穗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带来阵阵闷痛。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烧灼着眼球，却被她死死地、用力地眨了回去。
不能哭。
在这个地方，眼泪是最廉价的武器，也是最无用的示弱。
她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回自己那间弥漫着药味的屋子。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从脚底蔓延开的冰冷和刺痛，混杂着右手伤处因用力端碟子而再次撕裂的尖锐痛楚，撕扯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翠娥抱着己经重新睡着的元宝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担忧和询问，姜穗却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噤声。
将自己重重摔回冰冷的床榻，锦被的柔软此刻也成了讽刺的负担。她闭上眼，书房里谢珩那平静无波、如同看死物般的目光，书案边缘那碟丑陋的点心，地上碎裂的酥饼残渣……一幕幕在眼前疯狂闪回。那目光里的冷漠，比任何斥责和暴怒都更伤人百倍！将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孤注一掷，都碾碎成了最可笑、最卑微的尘埃。
【滋…任务物品己送达…目标人物视线接触超时…符合基础判定…】
【最终判定需目标人物‘品尝’行为…结果待确认…】
【请宿主耐心等待…滋…能量波动…异常…】
脑海中，小鱼断断续续的机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响起，如同最恶毒的嘲讽。
品尝？
姜穗在心底发出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冷笑。他会吃？吃她这双带着恨意、沾着血污的手做出的东西？吃这份赤裸裸的、被系统逼迫的屈辱献祭？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巨大的疲惫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身体深处叫嚣的疼痛、高热未退的眩晕、以及心口那被反复凌迟的屈辱感，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困住，拖向昏沉的黑暗。意识在混沌的边缘沉浮，她只想就此睡去，最好永远不要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房门被轻轻叩响的声音，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惊醒了姜穗混沌的意识。
“夫人？”是翠娥小心翼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黑风大人…送东西来了。”
黑风？
姜穗猛地睁开眼！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紧了心脏！谢珩的贴身暗卫！他来干什么？！是谢珩反悔了？还是周嬷嬷的事要算账？还是…因为那碟该死的点心？！
她强撑着坐起身，身体因为紧张和虚弱而微微发抖，目光死死盯住房门。
翠娥轻轻推开门，侧身让开。一身黑衣、如同铁塔般沉默冷硬的黑风，就站在门口。他手里没有刀，也没有绳索，只托着一个巴掌大小、通体莹白、触手生温的羊脂白玉盒。玉盒雕工极其精细，一看就价值不菲。
黑风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两口深井，扫过姜穗苍白警惕的脸，最后落在她那只缠着厚厚白布、隐隐透出血色的右手上。他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白玉盒稳稳地放在了姜穗床边的矮几上。
“世子爷吩咐，给夫人。”黑风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低沉、冷硬，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传递一件普通的物品。
说完，他不再停留，也不等姜穗有任何反应，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消失在门外。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那方莹润的白玉盒，静静地躺在矮几上，在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下，散发着柔和却刺目的光晕。
姜穗的目光如同被钉住一般，死死锁在那玉盒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惊喜，而是因为一种更加尖锐、更加冰冷的恐惧和屈辱！谢珩送的？在她刚刚经历了那场屈辱的点心献祭之后？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还是…更高级的羞辱？
翠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赏赐惊住了，看看玉盒，又看看姜穗惨白如纸、眼神冰冷的脸色，大气不敢出。
姜穗盯着那玉盒，仿佛盯着一条盘踞的毒蛇。许久，她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决绝，伸出那只没有受伤、却同样沾满屈辱痕迹的左手，颤抖着，打开了玉盒的盖子。
一股极其清冽、带着冰雪气息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房间里浓重的药味。玉盒内，是满满一盒细腻如脂、色泽温润如玉的青碧色药膏。那药膏质地奇特，看似凝固，却又透着一种流动的莹润感。仅仅是闻到那药香，姜穗便觉得右手伤处那火烧火燎的刺痛似乎都减轻了一丝。
【滋！检测到…高浓度活性修复因子…能量反应！】
【目标物品：玉雪生肌膏（皇室秘制）…成分分析：天山雪莲蕊、百年寒潭玉髓、深海鲛珠粉…效果：生肌续骨、祛腐生新…价值：万金难求…】
小鱼急促而带着惊叹的机械音在脑海中炸响！
万金难求的皇室秘药？！
姜穗的手指猛地蜷缩起来，指尖狠狠抠进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尖锐的刺痛让她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
为什么？！
在她刚刚像个笑话一样，狼狈地送去那碟屈辱的点心之后，他送来这价值连城的秘药？！
是补偿？是施舍？还是…一种更隐晦的、更令人作呕的提醒？提醒她昨夜咬下的那个伤口？提醒她在他面前摇尾乞怜的卑微？提醒她，她的命，她儿子的命，都在他翻手覆手之间？！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而来！比刚才在书房时更甚！这盒药膏，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尊严上！她几乎想立刻抓起这玉盒，狠狠砸到地上，砸个粉碎！
【叮！强制任务‘破冰第一步·甜美的陷阱’完成判定！】
【目标人物（谢珩）己‘品尝’任务物品（点心）！】
【任务奖励发放：初级读心术体验卡（1次，限时30秒）！积分+50！】
【能量恢复至5%！基础功能解锁！商城模块激活（初级）！】
小鱼的提示音，如同另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清晰地在她脑中炸响！
任务…完成了？！
谢珩…他吃了？！
他吃了那碟丑陋的、屈辱的点心？！
姜穗的身体彻底僵住！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愤怒、屈辱、悲凉，在这一刻都凝固了，只剩下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他吃了？
那个高高在上、冰冷如霜、手腕上还带着她咬出的血洞的男人…他吃了她做的点心？
为什么？！
是怜悯？是好奇？还是…一种更难以揣测的、冰冷的审视？
【滋…宿主情绪…剧烈波动…超出阈值…建议…冷静…】
【读心术体验卡己存入系统空间…可随时使用…目标限定：谢珩…】
【商城模块开启…可消耗积分兑换基础物资…当前积分：50…】
小鱼的提示音还在继续，但姜穗己经听不清了。她只是死死地盯着矮几上那盒散发着清冽药香的玉雪生肌膏，又猛地看向自己缠着厚厚白布、依旧隐隐作痛的右手。
那盒药膏，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讽。它在提醒她，她刚刚完成了一场多么可笑又可悲的交易——用一碟屈辱的点心，换来了仇人价值连城的伤药和系统那该死的奖励。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笑声，从姜穗干裂的唇间逸出。那笑声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自嘲和悲凉。她缓缓抬起左手，不是去拿那盒药膏，而是用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力道，抠挖着右手纱布边缘那渗出的、己经干涸发暗的血痂。
粗糙的纱布摩擦着伤口边缘脆弱的嫩肉，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新鲜的血液再次渗出，染红了白色的纱布，也染红了她的指尖。
翠娥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小声惊呼：“夫人！您的手！”
姜穗却恍若未闻。她只是专注地、近乎偏执地抠挖着那点血痂，仿佛要将什么肮脏的东西从皮肉里硬生生剜出来。额角的冷汗混着不知何时滑落的冰冷泪水，沿着她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
痛。
尖锐的、清晰的痛。
只有这皮肉之苦，才能让她暂时忘却心口那被反复践踏、碾碎成泥的屈辱和那盒药膏带来的、更加深重的难堪。
就在这时，屏风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娘亲…”元宝带着浓浓睡意和不安的细小呼唤，如同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姜穗冰冷僵硬的心弦。
姜穗抠挖伤口的动作猛地顿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她缓缓转过头，看向屏风的方向。元宝小小的身影正扶着屏风边缘，探出半个小脑袋，大眼睛里还带着初醒的迷茫，正怯生生地望着她，小脸上写满了担忧。
“娘亲…痛痛…”小家伙的目光落在姜穗那只正在渗血的手上，小嘴瘪了瘪，眼圈瞬间就红了。他迈开小短腿，踉踉跄跄地绕过屏风，扑到床边，伸出软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覆盖在姜穗那只缠着血污纱布的手背上，仿佛在保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元宝…吹吹…”他仰起小脸，努力地鼓起腮帮子，对着那渗血的地方，极其认真地吹着气。温热的气息拂过伤口，带着孩子特有的、纯净的奶香，奇异地压下了那尖锐的刺痛，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姜穗低头，看着元宝那写满心疼和依赖的小脸，看着他因为用力吹气而微微涨红的小脸蛋，看着她那只沾着血污、被孩子柔软小手小心翼翼护住的右手……
一股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比刚才的屈辱和愤怒更加汹涌！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她猛地闭上眼，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元宝柔软的发顶和那只护着她伤处的小手上。
为了什么？
她做这一切，忍下这一切，不就是为了眼前这个小小的、会心疼她、会给她吹吹的孩子吗？
那盒价值连城的玉雪生肌膏静静地躺在矮几上，散发着清冷的光泽和药香。
右手伤处的刺痛依旧清晰。
脑海中，那新获得的“初级读心术体验卡”像一枚淬毒的倒刺。
系统商城模块冰冷的列表在意识中展开。
姜穗睁开泪眼模糊的双眼，目光掠过那盒刺目的药膏，最终落回元宝担忧的小脸上。她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覆在了元宝护着她右手的小手上。
温暖。
孩子的体温，透过皮肤，微弱却坚定地传递过来。
她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着元宝的额头，感受着那份真实存在的依恋和温度。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为了元宝。
活下去。
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哪怕尊严被碾入泥泞。
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被命运扼住咽喉般的沉重，伸出左手，拿起了矮几上那方莹润冰冷的羊脂白玉盒。
盒盖打开。
清冽的冰雪药香更加浓郁。
指尖沾起一点青碧色、细腻如脂的药膏。
那冰凉滑腻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过她的指尖，也舔舐在她千疮百孔的心上。
冰凉的药膏，带着万金难求的“恩赐”的重量，和深入骨髓的屈辱滋味，被她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涂抹在自己右手那渗着血、被反复撕裂的伤口上。
伤口传来一阵清凉的刺痛，随即是丝丝缕缕舒缓的麻痒。
是愈合的开始。
也是新的枷锁，无声地套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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