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漏电的聚光灯与陌生胡同
苏清颜最后记得的，是排练厅那盏该死的聚光灯。
电流击穿指尖的瞬间，她正弓着腰调古筝弦，《春江花月夜》的琶音刚起个头。刺目的白光炸开时，她甚至来得及想：“完了，刚换的指甲片又得废。”
再睁眼，不是医院的消毒水味，是呛人的煤烟味混着点糖炒栗子的甜香。
“姑娘，你挡道了！”
一辆吱呀作响的二八自行车擦着膝盖过去，车铃叮铃铃响得刺耳。苏清颜踉跄着退到墙根，才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逼仄的胡同里——灰砖墙上爬着干枯的爬山虎，头顶是纵横交错的电线，挂着几件晃悠的旧衣裳，和记忆里音乐学院那间恒温恒湿的排练厅，差了不止一个时空。
她低头看自己：身上还是那件演出用的月白色旗袍，盘扣松了两颗，脚上是光着的——穿越前刚脱了高跟鞋换舞鞋，此刻十个脚趾蜷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冻得发麻。
“搞什么？”她抬手按太阳穴，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昨晚还在为国际音乐节的压轴演出熬大夜，从钢琴协奏曲改到琵琶独奏，怎么一觉醒来……不对，不是醒来，是被电晕了。
难道是……穿越？
这个荒诞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不是她的手机——她那部存了三百多个乐谱音频的定制机，此刻连影子都没有。声音是从旗袍侧袋里钻出来的，她掏出来一看，愣住了。
一部屏幕裂了道缝的旧款智能手机，来电显示是“未知号码”。
她划开接听键，那边传来个糙嗓门：“苏清颜是吧？身份证带了没？下午三点非遗展演后台集合，别迟到！”
“非遗展演？”苏清颜下意识反问，“什么展演？我是谁？”
“装什么糊涂？”对方不耐烦了，“前天面试通过的民乐伴奏，忘了？地址发你微信了，自己看！”
电话被匆匆挂断。苏清颜盯着屏幕上“苏清颜”三个字，指尖悬在微信图标上，突然不敢点。这具身体的原主，似乎和她同名？还懂民乐？
正发怔，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她摸遍全身口袋，只找到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纸币，和半块快化了的牛奶糖。
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现在是哪年，以及……填饱肚子。
胡同口有家卖煎饼的小摊，苏清颜犹豫半天，还是走过去：“老板，来个基础款煎饼，少放辣。”
等煎饼的功夫，她假装刷手机，点开了浏览器。首页新闻标题赫然写着——“2018年XX非遗文化周即将开幕，多位名家将登台献艺”。
2018年。
她真的穿越了，穿到了七年前，一个和她同名、似乎还从事相关行业的女孩身上。
咬着热乎的煎饼，苏清颜顺着胡同往外走。煎饼摊老板说这是北京的老胡同，离非遗展演的场地不远。她边走边打量西周，红墙灰瓦间夹杂着现代商铺的霓虹灯，有种奇妙的割裂感——像她此刻的处境，一半是熟悉的民乐，一半是全然陌生的人生。
走到胡同口，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是条微信消息，发信人是“展演负责人”，内容是地址定位，附言：“找王姐拿工作证，报名字就行。”
苏清颜深吸一口气。不管原主是谁，现在她就是苏清颜。既然暂时回不去，总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而这个“非遗展演”，看起来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展演场地在一座古色古香的戏楼里。苏清颜凭着定位找到后台入口时，正赶上里面一阵忙乱。有人扛着戏服跑过，有人抱着三弦调弦，空气中飘着发胶和松香的味道，竟让她莫名觉得亲切——和她以前待过的戏曲剧院后台，很像。
“你就是苏清颜？”一个穿红色马甲的中年女人上下打量她，“证件照跟本人差挺大啊……算了，工作证拿着，去那边候场，等会儿有老师需要伴奏。”
苏清颜接过挂着绳子的工作证，照片上的女孩眉眼和她有几分像，只是更青涩些。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弦音入梦：与君赴星途 她刚想问问具体要给谁伴奏、用什么乐器，王姐己经转身招呼别人去了。
后台像个迷宫，挂着的戏服垂下来，挡住了去路。苏清颜绕了两圈，不仅没找到候场的地方，反而听见一阵清越的唱腔从一扇半开的门里飘出来。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
是《锁麟囊》！程派的唱腔，婉转低回，带着股说不出的韧劲。苏清颜脚步一顿，不由自主地停在门外。
她从小听戏长大，父亲是京剧琴师，母亲是昆曲演员，《锁麟囊》是她最熟的戏码。但这唱腔……有点特别，少了几分刻意的柔媚，多了些骨子里的清亮，像山涧里的水，看着浅，底下却深着呢。
门没关严，她透过缝隙往里看。
穿黑色连帽衫的年轻男人背对着她，站在镜子前，手里捏着支钢笔当马鞭，正比划着身段。他没上妆，侧脸线条干净利落，下颌线绷得很紧，唱到“轿内之人弹别调”时，尾音微微发颤，不是失误，是故意处理出的哽咽感，把薛湘灵的娇憨与善良全揉进去了。
苏清颜看得入神，首到他唱完一段，转身想拿桌上的水杯，视线对上她的，才猛地回过神。
男人显然也愣了一下，停下动作，挑眉看她：“你谁？在这儿干嘛？”
他声音比唱戏时低些，带点北京话特有的儿化音，听起来有点冲，但眼神并不凶。
苏清颜这才发现，屋里角落里放着一架古筝，琴弦擦得锃亮。不知怎么的，刚才那段唱腔在脑子里盘旋，手指突然有点痒。
“我是……新来的伴奏。”她指了指古筝，“刚才听您唱，觉得这段可以加点弦乐衬一下，不知道……”
男人没说话，只是打量她，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工作证上，又移回她脸上，半晌，才偏了偏头，语气听不出情绪：“哦？那你弹弹看。”
这话说得随意，像在逗小孩。旁边几个候场的工作人员也看过来，带着点看热闹的意思。
苏清颜却没多想。她走到古筝前坐下，深吸一口气，指尖落在琴弦上。
不是她常用的那架百年老筝，音色偏亮，但足够了。她没有完全按传统伴奏来，而是在开头加了个现代和声的引子，等到“春秋亭外风雨暴”起腔时，右手弹出急促的刮奏，模拟风雨声，左手却用低音区弹出沉稳的和弦，托着那清亮的唱腔，不抢，却也没被压下去。
一唱一和，像早就排练过千百遍。
唱到“珠玉遍地任我挑”时，男人的唱腔陡然拔高，苏清颜的筝音也跟着扬上去，却在转瞬间又收回来，化作细碎的颤音，像水珠落在玉盘上。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屋里静了两秒。
男人放下手里的水杯，走到她面前。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了刚才的随意，多了些探究。
“你叫苏清颜？”他问，声音比刚才柔和了点。
“嗯。”
“古筝弹得不错。”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刚才那段垫头，配‘风雨暴’很合适。”
苏清颜抬头看他。近距离看，他眼睛很亮，瞳孔是纯黑的，像藏着光。她忽然想起什么，试探着问：“您是……张云雷？”
刚才那唱腔，那眉眼，像极了她穿越前偶然在网上刷到的那个相声演员。听说他不仅说相声，唱得一口好戏，尤其擅长程派。
男人挑了下眉，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问：“你认识我？”
“听过您的相声，还有……戏。”苏清颜老实回答。
他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倒比刚才唱戏时显得年轻些：“既然是来伴奏的，就别在这儿杵着了。九郎，带她去拿份曲谱。”
角落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应声过来：“得嘞，跟我来吧苏小姐。”
苏清颜起身跟他走，经过张云雷身边时，听见他又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她耳朵里：
“刚才那《锁麟囊》，再练熟点。晚上加场，你跟我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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