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拂，驿馆外的灯笼在枝头摇曳，投下斑驳光影。我立于窗前，目光落在远处那片尚未收割的试验田上，心中思绪翻涌。
昨日王衡来报，昌平县乡绅联合抵制观摩会，消息传来时，我并未惊慌，反而更觉时机将至。人心如水，若不亲眼所见，便难信其真。如今，唯有用事实说话，方能破除疑虑。
晨光初露，天边泛起鱼肚白。我换上一身青布短打，脚踏草履，步入田间。滴灌管道己铺设妥当，水源清澈，缓缓流淌。我亲自检查每一处节点，确保水流均匀无漏。
李太医也早早赶来，他身着粗布衣衫，背负药箱，手中却握着一卷《齐民要术》。他虽为太医，却对农事颇感兴趣，昨夜还与我探讨作物根系吸收水分的原理。
“林兄此举，实乃利国利民。”他站在田埂上，望着整齐划一的稻苗，语气中带着几分敬佩，“若此法得行，百姓安康可期。”
我点头，正欲回应，忽听远处传来脚步声。几名农户打扮之人从村口走来，神色犹疑，步履迟缓。
为首者年约五十，面色黝黑，腰间别着一把镰刀。他走近几步，眯眼打量着田地：“这就是你说的新法？”
我拱手作揖：“正是。老丈不妨细看，三块相邻田地，分别采用传统、混合与全新型种植法，产量高低，一眼可见。”
老农蹲下身子，伸手拨开稻叶，细细查看根系。他眉头微皱，又抬头望向我：“你是朝廷的人？”
“我是奉旨督办试点事务之人。”我答得坦然。
他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那就让我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日头渐高，围观人群越来越多。不少村民被吸引过来，有人抱着孩子，有人拄着拐杖，皆好奇地张望着。
我在田边搭起一座简易木台，命人抬出三筐稻谷，分别是三块田地中刚收割的成果。金黄的稻穗堆成小山，散发着新麦特有的清香。
“诸位请看！”我扬声说道，“左边这筐是传统耕种所得，右边这筐是新型种植法所获。中间的是混合使用方法。”
人群骚动起来，有胆大的走上前来，抓起一把稻粒仔细端详。
“这右边的确实些……”一人低声说道。
“可不是嘛，瞧这颗粒，比我家多了一半不止！”
议论声渐渐热烈，我趁势讲解：“此法关键在于轮作与灌溉。轮作可使土地养分不竭，灌溉则确保每株作物都能充分吸收水分。”
李太医也适时开口：“老夫行医多年，深知百姓之苦。若能增产，便可少受饥荒之苦。”
人群中，那位老农再次上前，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捏了捏稻杆，又嗅了嗅泥土气息。良久，他才缓缓起身，目光中多了几分信任。
“若你所言属实，我们愿意试一试。”他说。
此言一出，周围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有人附和，也有人仍持怀疑态度。
就在这时，一名士绅模样的人骑马而来，身着绸袍，神情倨傲。他下了马，冷冷扫视众人一眼，随即走向木台。
“林大人好手段。”他语气淡漠，“不过，此事恐怕不是你们几个小民说了算。”
我迎上前去，拱手道：“这位大人是？”
“本官姓赵，乃临安郡守幕僚。”他淡淡一笑，眼神却透着审视，“林大人可知，此等变革，需经地方官府审批？”
我心知此人来意不善，面上却不露痕迹：“自然知晓。今日邀请诸位官员前来，便是为此事。”
赵幕僚冷哼一声，目光扫过三筐稻谷，忽然指向右侧那一筐：“此物，真为本地所产？”
“正是。”我答得干脆。
他微微一笑，袖中手指轻轻敲击桌面：“那不如当场验证一番。若真如你所说，本官自会上奏朝廷，支持此法。”
我心头一动，知他话中有话，却不动声色：“如此甚好。”
当下便命人取来称具，现场称重。围观百姓纷纷围拢过来，连几位原本持反对意见的乡绅也凑近观看。
称重结果一出，全场哗然——新型种植法所产稻谷，重量足足是传统耕种的一倍有余。
赵幕僚脸色微变，旋即恢复平静。他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林大人果然手段非凡。”
说罢，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村口。
待人群散去，己是午后。阳光洒在田地上，稻穗随风轻摆，仿佛在低语。
王衡走到我身边，低声问道：“那人会不会是故意来的？”
我点头：“极有可能。他言语试探，分明是在探查底细。”
“那该如何应对？”
我沉思片刻，缓缓道：“先稳住百姓之心。只要他们看到成效，便不会轻易动摇。”
正说着，忽有一名随从急匆匆跑来，神色慌张：“大人，夜里巡田的兄弟发现有人潜入试验田，试图拔除稻苗！”
我心头一震，立刻赶往田间。只见几处稻苗果然被人踩踏，泥土凌乱，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我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痕迹，忽见一处稻丛旁，静静躺着一枚铜铃，表面刻着一个“苏”字。
我缓缓拾起，指尖着那枚铜铃，心中己有猜测。
“派人盯紧邻村，尤其是那些外来雇工。”我对王衡吩咐道。
他点头领命，转身而去。
我站起身，望着眼前这片承载希望的田野，心中却浮现出一丝隐忧。
示范成功，百姓心动，可暗流早己涌动……
一只乌鸦掠过天空，发出刺耳鸣叫，打破了田野上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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