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纳德的脸色，像是开了染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沉淀成一种混杂着屈辱和迷茫的铁灰色。他没有理会哈努什的嘲讽，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场中的克罗斯，仿佛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他动了。
他迈开沉重的步伐，走下看台。他没有先走向克罗斯，而是走到了那柄插在泥地里的长剑旁。
那是米兰的剑。
他弯下腰，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将剑拔了出来。然后，他走到依旧失魂落魄的米兰面前，将剑柄塞进他手里，声音沙哑地挤出两个字。
“回去。”
米兰浑身一震，抬起头，嘴唇翕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只是抓紧了剑，像个战败的公鸡，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狼狈地退入了人群。
安顿好自己的手下，伯纳德才转过身，一步步走向克罗斯。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沉，铁靴踩在地上，发出“咯噔、咯噔”的闷响，像是在敲击着在场每个人的心脏。
他停在克罗斯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三尺。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将克罗斯完全笼罩。
他死死地盯着克罗斯的眼睛，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愤怒，而是一种野兽般的、试图理解未知事物的困惑和警惕。
“你刚才那一招，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嘶哑，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硬挤出来的，“我从未在波西米亚，见过如此诡异的剑技！”
终于来了。
克罗斯心中一片了然，这个问题，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抬起眼，迎上伯纳德那双充满压迫感的眼睛，神情淡然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大人，这一招没有名字。”
“它不是固定的招式，而是一种对时机的把握。”
“我的老师曾教导我，真正的武艺，在于克敌，而非炫技。”
一句“我的老师”，瞬间将所有的神秘和不可思议，都推给了一个不存在的、来自东方的绝世高人。这套说辞，既解释了力量的来源，又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天赋异禀、师出名门的潜力股。
逼格，这不就一下子拉满了？
伯纳德的瞳孔猛地一缩。
克敌，而非炫技。
这句话，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坎上。他一辈子都在追求更强的力量，更快的剑，却从未有人告诉过他，武艺的本质，竟然如此简单，又如此深刻。
他沉默了。
身为一名职业军人，他可以鄙视弱者，可以嫉妒天才，但他发自内心地尊重真正的强大。
眼前这个年轻人，用一种他无法理解，却又不得不承认的方式，给他上了一课。
在全场上百人的注视下，伯纳德缓缓地、用一种极其不情愿的、仿佛与什么东西告别的动作，解下了自己腰间那把华丽的佩剑。
那是一把真正的骑士剑，剑柄由磨光的鹿角制成，十字护手和柄头都镶嵌着黄铜，剑鞘是上好的牛皮，上面还刻着代表他家族的野猪徽记。
这是他的荣耀，是他身份的象征。
“小子！”
伯纳德将剑连同剑鞘，像扔一块烫手的山芋一样，扔给了克罗斯。
“我伯纳德，说话算话！”
爱吃麻辣狮子头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这把剑，归你了！你他娘的……最好拿稳了！”
克罗斯伸手，稳稳地接住了那把剑。
剑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丝属于伯纳德的体温。那份重量，不仅是钢铁的重量，更是一个卫队长的尊严，是一份沉甸甸的赌注。
他没有立刻查看这把战利品，只是平静地看着伯纳德，微微颔首，再次重复了那句让他逼格拉满的话。
“我这人，不善炫技，只求克敌。”
伯纳德的脸皮，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这话听着客气，但怎么听都像是在说：你和你手下的剑术，都是花里胡哨的垃圾。
这他妈的，杀人还要诛心啊！
“都看够了没有？！”
就在场面一度陷入尴尬的死寂时，哈努什那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满脸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一场精彩的决斗，现在，该宣布胜利者的奖赏了！”
他环视西周，目光从那些目瞪口呆的士兵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克罗斯的身上。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利帕的哈努什，拉泰的代理领主，在此宣布！”
“任命克罗斯·维克特，为拉泰卫队‘十夫长’（Decurion）！”
轰！
这个任命，像一块巨石，在人群中砸起了滔天巨浪。
十夫长！
那可是一个正式的军官职位！可以管理一支十人小队，每个月都能领到军饷，甚至能在内城拥有自己的床位！
这个不久前还和他们一样，在难民营里为了半块发霉面包打得头破血流的小子，就因为一场决斗，一步登天了？
无数嫉妒、羡慕、不甘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克罗斯。
哈努什显然很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更重磅的消息。
“伯纳德，你手下的兵，我看是练得太安逸了，连剑都握不稳。正好，让新人给他们加点料。”
他转向克罗斯，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命令。
“克罗斯十夫长，我命令你，从斯卡里茨来的那些幸存者里，挑选九个最强壮、最不怕死的年轻人，组建一支新的小队！”
“由你，亲自训练！”
“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一支真正懂得如何‘克敌’的队伍！而不是一群只会傻站着挨打的废物！你，能做到吗？！”
克罗斯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瞬间就明白了哈努什的用意。
这是阳谋！
他用一群难民组建新军，既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也是在敲打伯纳德和那些骄横的老兵。赢了，是他哈努什慧眼识珠；输了，损失的也只是一群无关紧要的难民。
这个老狐狸，算盘打得噼啪响！
但对克罗斯而言，这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支完全由自己掌控、由斯卡里茨同乡组成的队伍！这意味着绝对的忠诚，意味着他将在这座陌生的城堡里，拥有第一批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抬起头，迎上哈努什那双精光西射的眼睛，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
“遵命，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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