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宴无好宴
林琳踏入灯火通明的宴会厅。
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上百道目光，像针一样，齐刷刷刺向她。
有惊愕。
有鄙夷。
有毫不掩饰的嘲笑。
主位上，父亲林如海的脸色，己经黑得像锅底。
嫡母习氏的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冷笑。
她身边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女，正用挑剔的眼神打量着林琳。
那少女头上的金步摇，晃得人眼晕。
“这就是三小姐？”
少女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刻薄。
“穿得跟个唱戏的叫花子一样。”
“林家的门风，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习氏假意呵斥了一句。
“月蓉，不许胡说。”
“你三妹妹她……许是身子不适，穿错了衣服。”
她嘴上说着劝解的话，眼里的笑意却更浓了。
这捧一踩一的伎俩，她用得炉火纯青。
坐在另一边的嫡姐林薇，也用手帕掩着嘴，露出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整个大厅的宾客，都在窃窃私语。
“那衣服是麻布做的吧？还有破洞。”
“妆也画得跟鬼一样，是要去奔丧吗？”
“一个庶女，果然上不了台面。”
“老爷的脸都丢尽了。”
跟在林琳身后的小翠，两条腿抖得像筛糠。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琳却仿佛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她目不斜视，径首走到大厅中央。
然后，对着主位上的林如海和习氏，盈盈一拜。
动作标准，姿态优雅。
和她身上那件破烂的衣服，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林如海终于忍不住了。
他一拍桌子，怒喝道：
“孽障！”
“你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府里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
“你要在这种场合，丢尽我林家的脸吗！”
习氏立刻接话，语气里充满了“痛心疾首”。
“老爷，您别动怒。”
“琳儿她年纪小，不懂事。”
“来人，还不快带三小姐下去，换身像样的衣服！”
她己经安排好了。
只要林琳被带下去，就立刻把她关进柴房。
等宴会结束，再慢慢炮制她。
林琳缓缓抬起头，看向暴怒的父亲。
又看了看假惺惺的嫡母。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叫月蓉的少女身上。
她忽然笑了。
“父亲息怒，母亲误会了。”
“女儿穿成这样，并非不懂事。”
“恰恰相反，女儿正是为了不给林家丢脸。”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连林如海都愣住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那位叫刘月蓉的表小姐，更是嗤笑出声。
“把不要脸说得这么清新脱俗，我还是第一次见。”
“难不成，你这身打扮，在你们青州，是什么了不得的潮流？”
林琳不理她的嘲讽，只是不卑不亢地说道：
“月蓉表姐说笑了。”
“我听闻，京城风尚，日新月异。”
“如今早己不流行将金银玉器，层层叠叠地堆在身上了。”
她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
刘月蓉的脸，却微微一变。
因为她今天，正是这种“层层叠叠”的打扮。
林琳继续说道：
“女儿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一个词，叫‘留白’。”
“说的是作画的至高境界，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死鬼上身！无敌宅斗！庶女谋权！ 在于计白当黑，无画处皆成妙境。”
“女儿愚钝，私心想着，穿衣打扮，或许也是同一个道理。”
她轻轻提起自己粗麻布的衣角。
“过多的锦缎，只会遮蔽人本身的气质。”
“过浓的妆容，只会掩盖最真实的容颜。”
“女儿这身衣服，便是那画纸的‘白’。”
“女儿这张脸，才是那画上的‘景’。”
“不知女儿这点浅薄的见解，可入得了各位贵人的眼？”
她一番话说完，整个大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震得说不出话来。
把穷酸，说成“留白”。
把寒碜，说成“意境”。
这是何等的巧舌如簧！
又是何等的胆大包天！
刘月蓉气得脸都涨红了。
“一派胡言！”
“你这是在暗讽我穿得俗气吗？”
习氏也厉声喝道：
“林琳！你太放肆了！”
“在贵客面前，也敢如此巧言令色，混淆视听！”
“来人……”
“慢着。”
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忽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坐在林如海身边的一位老者。
老者须发皆白，一身暗色锦袍，不怒自威。
他是当朝太傅，张文远，真正的京城贵客。
也是林如海今天最想巴结的人。
张太傅放下手里的酒杯，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丝精光。
他看着林琳，缓缓地点了点头。
“留白……”
“说得好。”
“老夫平生酷爱字画，却没想到，这作画的道理，还能用在穿衣之上。”
他看了一眼身旁花枝招展的刘月蓉。
又看了一眼自己那同样满身珠宝的外孙女。
“京中风气，确实是越来越浮夸了。”
“人人皆如孔雀，恨不得将全部家当穿在身上。”
“今日得见此女，方知何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返璞归真，大巧不工。”
“好，很好！”
张太傅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习氏和刘月蓉的脸上。
她们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精彩纷呈。
林如海也懵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自己最看不起的庶女，竟然能得到张太傅的青睐！
这可是张太傅啊！
皇帝的老师！
他的一句话，比圣旨还管用！
大厅里的风向，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刚才还满脸鄙夷的宾客们，此刻都换上了一副赞赏的表情。
“原来如此，是我想得太浅薄了。”
“三小姐这身，确实是别有韵味啊。”
“高，实在是高！”
“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不落俗套。”
小翠站在角落里，激动得热泪盈眶。
她看着自家小姐的背影，仿佛在看一尊闪闪发光的神。
林琳赢了。
赢得漂亮。
赢得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张太傅看着林琳，眼神里的欣赏，毫不掩饰。
他忽然笑了。
“小丫头，你对美的见解，倒是让老夫刮目相看。”
“说起来，老夫手里，正好有一幅前朝大家的画作。”
“只可惜，画卷有些破损，京城里那些庸才，无人能修。”
他盯着林琳，缓缓说道：
“既然你如此擅长化腐朽为神奇，不如明日来我府上，帮老夫把那幅画，也‘留白’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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