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老宅的院子里，秋阳把香料架晒得暖洋洋的。紫苏的紫、薄荷的绿、迷迭香的蓝紫，在竹架上搭出一片立体的调色盘，空气里浮动着三十多种香料混合的气息，醇厚得像段云飞珍藏的老茶。
段云飞坐在葡萄架下的竹椅上，面前的青石板上摆着十几个小瓷碟，每个碟子里都放着一种香料——陈皮、八角、香叶、草果……他手里着一片卷曲的陈皮，对站在面前的三个年轻人说：“今天不教你们复杂的，就认认这些老伙计。”
念念站在最左边，穿着简单的棉布衬衫，手里拿着素描本，准备把每种香料的形态画下来。她记得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教她的，说“香料就像人，各有各的脾气，得摸透了才能用好”。
林风站在中间，微微低着头，目光专注地落在瓷碟上。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此刻正悬在放陈皮的碟子上方，似乎想碰又不敢碰。
赵天昊站在最右边，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手里把玩着一个银色的仪器——那是他特意带来的“香料成分分析仪”，据说能精准检测出香料的年份和成分。
“先从这个开始。”段云飞拿起那片陈皮，举到阳光下。陈皮的纹路像老人手上的青筋，泛着温润的琥珀色，“谁能说说，这是几年的陈皮？”
赵天昊立刻举起手里的仪器，对准陈皮扫了一下，屏幕上很快跳出一行数据：“五年陈皮，挥发油含量2.3%，橙皮苷含量12.5%。”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科学不会说谎。”
段云飞没看他，目光转向林风。
林风深吸一口气，往前凑了凑，闭上眼睛，只用鼻子嗅了嗅。几秒钟后，他睁开眼，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是五年的。”他顿了顿，补充道，“比三年的多了点梅香，少了些青涩，像……像晒足了太阳的老果子，甜味沉在骨子里。”
段云飞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说得好。”他把陈皮递给林风，“尝尝。”
林风小心翼翼地接过，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先是有点苦，然后回甘，最后舌根会留下点清凉，像喝了口凉茶。”
“这才是认香料的法子。”段云飞看着赵天昊，眼神里带着批评，“机器能测出成分，测得出‘梅香’吗？能尝出‘骨子里的甜’吗？卤味是做给人吃的，机器测不出人心对味道的偏爱。”
赵天昊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把仪器揣回口袋，低声嘟囔：“能测出含量就够了，好吃不好吃还不是看个人喜好。”
“不是个人喜好，是匠心。”段云飞的声音沉了些，“你爷爷当年做卤味，认香料靠的是鼻子和舌头，不是仪器。做食物和做人一样，急不得，得慢慢品，慢慢悟。”
赵天昊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再说话。
接下来认其他香料，林风的表现越来越亮眼。他能闻出不同产地八角的细微差异——广西的八角更浓郁，云南的八角带点果香；能尝出草果是否去了籽——去籽的草果少了些麻味，更适合炖肉。
赵天昊则彻底收起了仪器，只是在旁边冷冷地看着，偶尔撇撇嘴，像是在说“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
“好了，认完香料，该动手了。”段云飞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今天做最简单的——家常卤蛋。”他指着院子角落里的柴火灶，“用那个，不用煤气灶。”
那是一口老旧的铸铁锅，是段父当年用的，锅底有几道浅浅的划痕，是岁月留下的印记。
“卤蛋谁不会做？”赵天昊嗤笑一声，“不就是鸡蛋煮熟了泡进卤汁里吗？”
“你说的那是速食卤蛋。”念念忍不住反驳，“我爷爷做的卤蛋，要先用松针熏，再用老卤泡，前后得三天。”
林风的眼睛亮了亮：“松针熏？我爸以前也说过，用松针熏过的蛋，会有股松木香，特别解腻。”
段云飞点点头：“就按老法子来。林风，你跟我来取松针；念念，你烧火；赵天昊，你……负责剥鸡蛋吧。”他特意把最没技术含量的活分给了赵天昊。
赵天昊的脸色更难看了，但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院子后面有几棵老松树，松针落了一地，带着清新的松香。段云飞和林风蹲在地上捡松针，阳光透过松针的缝隙洒下来，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父亲……林建军，是个好人。”段云飞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当年我爸被冤枉，只有他敢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林风捡松针的手顿了顿，眼眶瞬间红了：“我爸总说，段叔叔您是真正的厨神，不仅手艺好，心更好。”
“他太抬举我了。”段云飞叹了口气，激活厨神系统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激活厨神系统最新章节随便看！“可惜……”他没再说下去，但林风懂他的意思。
回到院子，念念己经把火生好了，铸铁锅在火上烧得发烫。段云飞把松针铺在锅底，上面架上一层铁丝网，再把煮好的白煮蛋放在网上，盖上锅盖，用小火慢慢熏。
“火不能大，”段云飞对念念说，“大了会把松针烧糊，蛋会发苦；火太小，熏不出香味。得像哄孩子睡觉一样，温柔点。”
赵天昊在旁边剥鸡蛋，动作粗鲁，好几个鸡蛋都被他剥破了壳。他看着林风在段云飞身边帮忙，时不时被提点几句，眼里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
松针在锅里慢慢变焦，一股独特的香气弥漫开来——既有松针的清冽，又有烟火的温暖，闻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差不多了。”段云飞掀开锅盖，里面的鸡蛋己经变成了漂亮的琥珀色，表面带着淡淡的松针纹路。他把鸡蛋放进调好的老卤汁里，“现在只需要等，让卤汁慢慢渗进蛋里，至少泡两天。”
“两天？”赵天昊忍不住叫出声，“太费时了！我有更快的方法，保证半小时就能入味，还比这香！”
他不顾段云飞的脸色，冲进厨房，没多久就拿着一瓶酱油精和一包卤料粉出来。“看，用这个，首接倒在水里煮，鸡蛋剥壳放进去，半小时就好，颜色又深又入味。”
段云飞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这是做食物，不是做化学实验。酱油精里全是添加剂，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这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吗？”
“能赚钱不就行了？”赵天昊不以为然，“现在的人图方便，谁会等两天吃个卤蛋？”他自顾自地烧了锅水，倒上酱油精和卤料粉，把剥好的鸡蛋扔进去，用大火煮着。
半小时后，两盘卤蛋放在了桌上。
林风做的卤蛋，颜色是温润的琥珀色，表面光滑，轻轻一敲，蛋壳就裂开，蛋白上能看到细密的松针纹路，咬一口，先是松针的清香，然后是老卤的醇厚，蛋黄里都渗进了卤味，越嚼越香。
赵天昊做的卤蛋，颜色发黑，表面粗糙，闻着有股刺鼻的香精味，咬一口，咸得发苦，蛋白硬邦邦的，蛋黄更是一点味道都没有。
段云飞只尝了一口林风做的卤蛋，就放下了筷子，对林风说：“做得好，有你父亲的影子。”他看向赵天昊做的卤蛋，连碰都没碰，“卤味的魂，是等得起时间。急功近利做出来的东西，只有味道，没有魂。”
赵天昊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猛地拿起自己做的卤蛋，狠狠捏碎，蛋壳和蛋白混在一起，像他此刻的心情。“你们就是老顽固！守着那些旧规矩不放，迟早被时代淘汰！”他吼完，转身就跑出了院子。
段云飞没理他，只是把林风拉到身边，从屋里拿出一本泛黄的旧菜谱，递给林风：“这是我爸当年的手写菜谱，上面有他做卤味的心得，你拿去看看，说不定对你有帮助。”
林风双手接过菜谱，激动得手都在抖。他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的字迹苍劲有力，还夹着几张泛黄的便签，上面写着“松针要选当年的新针”“卤汁夏天要每天烧开一次，防坏”。
翻到中间时，一张老照片掉了出来。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男人，一个是年轻时的段云飞，另一个眉眼温和，正拿着锅铲和他说笑，正是萧倩倩的父亲萧远山。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与远山共勉。”
林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认出照片上的萧远山，和他父亲林建军描述的“那个懂西餐的段家朋友”一模一样。
“这张照片……”林风抬头看向段云飞。
“是我和你萧爷爷年轻时拍的。”段云飞的眼神有些悠远，“那时候我们总在厨房争论，他说西餐要精准，我说中餐要凭感觉，现在想想，其实道理都一样——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他拍了拍林风的肩膀，“这菜谱你留着，好好学，别辜负了你父亲，也别辜负了这口老卤锅。”
林风用力点头，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夹回菜谱里，紧紧抱在怀里。阳光透过葡萄架，照在菜谱的封面上，那行“振国菜谱”的字迹，仿佛也在微笑。
念念看着父亲和林风，心里突然踏实了。她知道，不管赵天昊怎么闹，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只要这口老卤锅还在，只要还有人愿意花两天时间等一个卤蛋，段家的味道就不会消失，那些关于匠心和正义的坚守，就会一首延续下去。
而赵天昊捏碎鸡蛋的样子，像一个不祥的预兆，悬在院子的上空。段云飞捡起那张写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照片，眼神渐渐变得凝重。他知道，平静的日子不会太久了，赵天昊的浮躁背后，一定藏着更深的阴谋，而那个阴谋，很可能就和当年父亲的冤案，和赵天昊父亲的破产有关。
但他不怕。因为他身边，有愿意等两天做一个卤蛋的年轻人，有这口熬了几十年的老卤锅，还有那些刻在骨子里的规矩和坚守。这些，才是最坚硬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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