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姜熙沫也清清楚楚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西十九个孩子，七七西十九颗丹药，待事成……重赏。
大师……北疆……京城乱，趁东风起……可徐徐图之。
若败……韩健自……
他日登高……望吾儿能得……
要命的是，信件落款处并未被火烧到，只是被熏黄了些，可还是能清楚的看到写的正是韩健。
另一张纸上是地图，被烧毁一半的地图，别人可能不知道，可对北疆极其熟悉的姜熙沫却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地图是北疆的舆图！
不仅清晰的画着山川河流，城池村落，甚至还有定北军的军营，军营内部的布置更是一览无余。
姜熙沫遍体生寒，敌人到底是布了多大的一个局，从京城再到北疆，到底牵扯了多少个官员在里面？
宁尘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从后面死死按压住她因愤怒而颤抖的身体。
韩健在看清楚这些后，突然低低的笑出声来，继而便是仰天狂笑，笑的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突然起身朝祈福坛猛的撞过去。
“父亲！”
随着这一声哀嚎，韩健的额头狠狠撞在石台边缘的棱角上。
韩青从人群里跑出来跪在韩健身侧，颤抖着的双手想去扶他，却又不敢触碰。
韩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鲜血横流的脸上露出一抹欣慰，努力扯了扯嘴角。
又回头看向人群，想说些什么，终是没能开口，头一歪，身体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一场本该盛大欢愉的祈福秋祭，在韩健血洒祈福坛的诡异闹剧中草草结束。
在人群散去后，姜熙沫并没有跟着队伍一起走，站在空旷的场地上淡淡的血腥味儿还没有散尽。
平日里香火不断的寺院此刻静寂异常，只有韩青带着侍郎府的仆人在给韩健收敛尸身。
他身上还穿着专门为今日祈福准备的的暗红色常服，和盖在韩健身上的白布形成鲜明对比，异常讽刺。
姜熙沫看着后面的大雄宝殿，里面的神像庄严而肃穆，硕大的双眼从殿内看向外面，仿佛在怒视着殿外刚刚发生的一切。
一阵凌冽的秋风吹起，身上的衣袍随风而起又落下。
感觉到一阵凉意落在脸颊，姜熙沫抬头望向天空，阴沉沉的，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淅沥的小雨飘洒而下。
入秋的天就是这样喜怒无常，雨更是说下就下。
突然姜熙沫感觉脸上的雨停了，身边的风似乎也不那么萧瑟了。
抬头看去，一把油纸伞撑在头上，遮住了散落的雨滴。
不知何时，韩青站在她身后撑着伞，为她挡去了秋风的寒凉。
姜熙沫是真的没想到，韩青在这个时候会出现在她身后，毕竟刚刚死了父亲，谁还有心情去关心别人？
“下雨了，郡主仔细淋着。”似乎是因为刚刚哭过，声音带着暗哑。
“韩大人，节哀。”姜熙沫看着他破碎的样子，不知道应该安慰些什么，只是干巴巴的说了句。
韩青却自顾自说了起来 不知道是说给姜熙沫，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那都是些贫苦百姓家无辜的孩子！明明我己经很努力了，很努力的想让自己撑起一片天。”
“明明我以后也会好好照顾他，可他……”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韩青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红肿，脸上又布满泪水。
此刻他应该是恨的吧？
因为自己父亲做的事，他失去了父亲，甚至好不容易爬到的官位也不保。母亲还被关在大理寺等着发落。
可他应该去恨谁？
恨韩健？恨那些报官的百姓？还是恨今天在场逼死他父亲的皇帝和大臣？
姜熙沫被这一番话说的莫名其妙，尴尬的看向韩青。
毕竟他们不熟，只有上次香满楼的一个照面，甚至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她初到京城，又一首对外宣称身子不好，几乎不会参加什么宴会，与韩青这样的世家子弟着实是没什么交集。
“人总会有做错事，走错路的时候。”干巴巴的一句话却让韩青的眼睛亮了又亮。
若是可以，她真的很想现在就杀了明家的人和韩造斯。
但是她现在不能。
更何况韩青身上的血脉，不管他知道不知道，她都没办法对他有什么好感。
想想上辈子，她现在能心平气和的面对他们，己经是她能忍耐的最大限度了。
“皇上是个好皇上，从封我为状元郎开始就一向都很器重我。”韩青前言不搭后语的来了一句，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
油纸伞被塞进姜熙沫手中，“郡主身体不好，还是少淋雨的好，早些回去吧。”
韩青说完，踉跄着脚步追赶上抬着韩健的小厮，身影逐渐消失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中。
姜熙沫看着手里的油纸伞，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京城里奇怪的人可真多啊，感性的让人没法儿招架。”
或许，韩青只是刚刚经历丧父之痛，真的只是想和她说几句话而己，也真的只是关心一下她。
秋风裹挟着雨滴，越下越大，打湿了姜熙沫的裙摆。
姜熙沫撑着油纸伞走出福隆寺，钻进门口的软轿，抱起暖炉慵懒的靠在垫子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问问韩健何时下葬，送一份奠仪过去。”
也算了还了今日这借伞之恩了。
“郡主，韩健撞死的时候，明氏在门外看着。”墨竹在软轿外低声说道。
轿内静默了一下，“回府吧。”
明氏。
她真的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吗？
或者说，对于韩青的身份，她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那可是明华明丞相的妹妹，当年本该入宫的是她而不是她姐姐淑妃，可爹娘哥哥的偏心，她无奈只能嫁给当时还不是尚书的韩造斯。
到底是因为偏心长女，还是因为，淑妃比她更好掌控？
一边想着，一边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打断了思绪。
墨竹一个机灵，吩咐轿夫加快脚步。
明氏从墙角走出来，淡淡的看着下山的软轿。
京城里勾心斗角这么复杂，果真是鱼龙混杂，或许耳朵听到的，眼睛看到的，都未必是真的。
她或许知道要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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