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的北风在育苗棚外呼啸,望塬己经蹲在壮苗区的营养钵旁,深蓝色中山装的领口系得紧紧的,呼出的白气在胡须上凝成霜花。他手里攥着把竹制的镊子,镊尖夹着片发黄的子叶,动作轻得像在给苗儿修眉。“老辈人说,大寒炼苗,杆硬抗倒,” 他把修剪后的幼苗摆成整齐的方阵,嫩绿的叶片在棚内的暖光里微微颤动,“这时候得给苗儿‘饿饿肚子’,控水三天,让根往深处扎,就像给学步的娃撤掉扶栏,去年那批没炼过的,移栽后倒了一半,扶都扶不起来。”
周静文提着藤篮从棚外挪进来,蓝布衫外裹着件军绿色棉袄,棉鞋上的雪沫在门槛处化成了水。竹篮里的玉米糊糊用粗瓷碗装着,碗外裹着层厚棉布,是她凌晨西点就起来熬的。她往育苗棚的长条木桌上摆着碗筷,银镯子在碗沿上磕出 “叮当” 的响:“我煮了些核桃露,” 她用冻得发红的手给望塬捂了捂耳朵,“大寒喝核桃,开春力气足,去年你炼苗熬得眼通红,今年我给你带了瓶眼药水。”
望川举着相机在育苗棚里穿梭,黑色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镜头上的水汽凝成了薄冰。他的镜头对准望塬修剪子叶的手指,粗粝的指腹捏着镊子精准发力,每片多余的叶片都从基部剪除,留下的叶芽透着倔强的绿。“爹炼苗总用‘三控’,” 他对着镜头呵气取暖,手指在屏幕上放大画面,“控温、控水、控光,说这样能让苗儿‘长骨头’,比虎子的幼苗锻炼箱还管用 —— 那边的检测台上,虎子正用茎秆强度仪测量,屏幕上的‘0.6 公斤’字样闪着绿光,比上周提高了三成。”
念禾穿着红色的小棉裤蹲在营养钵间,手里举着个塑料小剪刀,正学着望塬的样子给幼苗 “理发”,小脸蛋憋得通红。他的棉手套上沾着些嫩绿色的叶屑,是刚才剪子打滑蹭的,小脸蛋凑近幼苗喊:“小苗小苗快快长骨头,长得像爷爷的拐杖一样硬!” 望塬往他手里塞了片完整的子叶:“这是‘样板叶’,得留着给你当尺子,当年我像你这么大,你奶奶总把最壮的苗给我管,说能沾沾硬气。”
赵强推着辆手推车走进育苗棚,军绿色棉裤的裤脚绑着草绳,车上装着捆扎整齐的竹片,是给移栽做标记用的。“望塬哥,这竹片削得够尖,” 他往棚角堆放竹片,军靴在水泥地上磕出闷响,“比去年的木签耐用,虎子说按株距西十厘米插,GPS 定位误差不超过两厘米。” 他突然压低声音,“南边的地刚化冻,望梅姐正让虎子测地温,说怕移栽时土太凉伤根。”
虎子蹲在土壤检测台前,橘红色冲锋衣外罩着件羽绒服,手里的地温计正插进田埂的泥土里,屏幕上的 “5℃” 字样闪着蓝光。“望塬爷,这地温还不够,” 他往望梅手里递着检测报告,纸页上的地温变化图像条缓慢爬升的红线,“得等稳定在 10℃以上才能移栽,我算了积温,还得十天。” 他从箱里掏出个土壤紧实度仪,“您看这数据,冻土解冻后有点板结,得提前深耕松土。”
望梅站在移栽规划图前,湖蓝色羽绒服的袖口沾着些红墨水,是标记移栽路线时蹭的。她的手指在 “壮苗区”“待炼苗区” 的标签上划过,眉头渐渐舒展 —— 今年的幼苗长势比预期的好,只要地温达标,移栽准能顺顺当当。“张婶带几个人去翻晒营养钵,” 她突然扬声喊,声音被棚外的风声刮得有些发飘,“小李跟虎子去准备移栽工具,把锄头、铁锹都磨亮了!”
王婶坐在木桌旁扎苗绳,深蓝色头巾的绒球上沾着些麻线,手里的黄麻在膝盖上搓成结实的细绳,是移栽时绑扶幼苗用的。“这苗绳得用三股麻拧,” 她往绳头打着防滑结,“浸过桐油不怕烂,当年我男人移栽时总用我扎的绳,说比塑料绳有弹性,不勒伤苗杆。” 周静文往她手里塞了块烤红薯:“您老歇会儿,扎了一上午了,手都勒出红印了,暖暖再干。”
日头爬到头顶时,望塬把竹镊子放进工具箱,深蓝色中山装的前襟沾着些碎叶,像落了些绿色的星。他坐在木凳上喝玉米糊糊,粗瓷碗里的糊糊冒着热气,核桃露的香甜在舌尖漫开。“这幼苗锻炼箱是科学,” 他望着虎子调试的设备,碗沿在下巴上蹭了蹭,“可苗儿的‘筋骨’还得靠人炼,哪棵该控水,哪棵该见光,机器哪能分得那么细,当年你爷爷光看苗的叶色,就知道啥时候能移栽,比仪器还准。”
周静文往他碗里添了勺核桃碎:“快吃点,下午还得去给苗儿通风,” 她往望塬手里塞了个暖水袋,“望梅说炼苗得逐步见风,不然苗儿会蔫,您老去了能把把关。” 望塬的牙齿在红薯上 “咯吱” 响:“我不是不信机器算的积温,可这土性我摸了一辈子,南边的沙土地回暖快,北边的黏土地得晚五天,当年你爹移栽从不看黄历,就看地皮上的草芽啥时候冒。”
望川的相机镜头扫过忙碌的育苗棚,望塬的手在幼苗间起落,精准地剪除多余的叶片;虎子的检测仪在另一边闪烁,数据不断更新;望梅的身影在规划图旁晃动,像个指挥若定的将军。这些画面在镜头里流淌,像首关于大寒的诗,充满了寒冬里的生机。
下午的日头稍微偏西,望塬推开育苗棚的侧窗,凛冽的寒风瞬间灌进来,吹得幼苗叶片簌簌作响。“这叫‘冷风炼苗’,” 他往望梅手里比划着开窗的角度,“第一天开三寸缝,第二天开五寸,循序渐进,当年我爹总说,苗儿跟娃一样,得经点风霜才能长结实,躲在暖棚里的永远是弱苗。”
虎子的光合仪显示通风后的幼苗叶绿素含量提升了 10%,他往望塬手里递着数据:“这炼苗方法真管用,” 他指着屏幕上的曲线图,“比恒温棚里的苗抗逆性强多了。” 望塬往幼苗根部撒了把腐熟的羊粪,褐色的粪粒在基质上像撒了把豆子:“这是‘壮根肥’,老辈人传的法子,比你那营养液后劲足,移栽后不缓苗。”
念禾的小剪刀己经剪了十几片叶子,他举着剪刀往垃圾桶跑,红色的身影在棚里像团跳动的火焰。“爷爷爷爷,我剪的叶子能当肥料吗?” 他的剪刀没关紧,跑一路掉了两片小叶,却笑得格外开心。望塬往他兜里塞了颗水果糖:“咱念禾剪的叶子,发酵后准是好肥料,比虎子的化肥还养苗。”
傍晚的霞光给育苗棚镀上了层金红,望塬站在棚门口,看着最后一扇侧窗慢慢关上,像给苗儿拉上了窗帘。他往望梅手里递着竹镊子:“这苗算炼得差不多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股踏实,“明早再降点棚温,就等着地温上来了。” 望梅往他手里塞了个保温杯:“您老歇着吧,剩下的我们来弄,今天您都剪了三百棵苗了。”
虎子把检测设备装进保温箱,橘红色的身影在暮色里像块燃烧的炭。他往望塬手里塞了份移栽预测表:“按这炼苗进度,地温达标时正好能移栽,” 他指着表上的曲线,“您老通风炼过的苗,移栽成活率能到 95%,比普通苗高 15%。” 望塬的手在表上拍了拍:“不是老法子厉害,是你测的地温准,老经验得靠新数据撑腰,就像老船长得看新航标。”
望川整理相机时,发现最后一张照片是望塬和虎子站在育苗棚外的背影,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望塬手里的竹镊子和虎子的检测仪放在一起,像对期待出征的伙伴。他突然明白,炼苗既需要传统的风霜洗礼,也需要现代的科学监测,两者结合才能让幼苗真正长成经得起风雨的壮苗。
大寒的夜晚雪又下了起来,育苗棚的保温被盖得严严实实,里面的幼苗在黑暗中积蓄着力量。望塬坐在炕头翻看农谚集,周静文在灯下缝补他的棉裤。“我把移栽的禁忌都标出来了,” 他往炕桌对面推了推本子,“‘逢单日移栽,遇双日歇工’,老辈人说这样苗儿扎根稳。” 周静文往他手里塞了个暖水袋:“虎子说明天要给苗儿喷抗逆剂,说能提高移栽后的适应力,您老也去学学?” 望塬的嘴角咧开笑:“学,好法子咋能不学。”
念禾躺在炕尾睡着了,怀里抱着个画满幼苗的布偶,每个苗儿都画得茎粗叶壮,上面还标着 “硬骨头” 三个字。望川给他掖好被角,发现布偶背后缝着块小布条,上面是望塬写的 “春到苗移”,像个朴素的约定。
夜色渐深,雪花在育苗棚的塑料膜上积了薄薄一层,像给棚里的苗儿盖了层糖霜。望塬站在窗前望着雪,心里像揣着块发暖的炭 —— 他知道,只要炼苗炼得扎实,地温如期达标,这些幼苗定能在开春的土地上扎根生长。这大寒的风雪带来的不只是寒冷,还有庄稼人锤炼新生命的决心,让老经验的筋骨在寒风里更坚韧,让新技术的羽翼在冬夜里更,共同等待着这片土地上又一季移栽的忙碌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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