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如墨，裹挟着刺骨的寒流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失重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冰冷刺骨的水便轰然没顶！
“噗——咳咳咳！”我从窒息的边缘挣扎着冲出水面，冰冷的潭水激得残臂断处的剧痛如同千万根钢针同时攒刺，几乎将残存的意识撕碎。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伤口在冰冷潭水的浸泡下，寒意首透骨髓，每一次呛咳都牵扯着胸腹间撕裂的伤口，带出带着铁锈味的血沫。
“老赵！老赵！”我嘶哑地喊，声音在空旷的黑暗中撞出空洞的回响，被无边的死寂迅速吞噬。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脏。难道就剩我一个了？
哗啦！
不远处的水面猛地破开，一个魁梧的身影挣扎着冒出头来，喷出一大口水，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粗重到极点的咳嗽和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拼命拉扯。
“操…操他姥姥的…”老赵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难以抑制的颤抖，“这他妈什么鬼地方？水…水冰得骨头缝都疼！”他摸索着靠近，沉重的呼吸喷在我脸上，带着血腥和尘土混合的气息。黑暗中，他仅存的右手摸索着抓住了我残臂上方的肩头，触手一片湿滑黏腻。
“你…胳膊…”他声音一滞，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
“没了。”我咬紧牙关，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剧痛让声音都在发颤。冰冷的潭水浸泡着血肉模糊的创面，那感觉比被沙灵撕扯时更清晰、更持久，如同钝刀子反复切割神经。“秦教授…他…”
“老秦…”老赵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悲怆，“门关上的时候…我听见了…沙灵那鬼东西冲下来…老秦的惨叫…”他顿了顿，魁梧的身躯在水里微微发抖，不知是冷还是别的，“他…怕是没了。最后那一下…他用自己堵了那道门。”
秦教授最后那声凄厉的“推开她！”，还有他那只几乎完全沙化的手臂抬起的景象，在我眼前闪过。沙是他的血，是他的怨…秦教授，用自己的命，换了我们一线渺茫的生机？还是…为了他口中那个被困在门后的女儿“芸”？巨大的悲伤和更深的谜团如同冰冷的潭水，沉重地压在胸口。
“先…先想法子上去…”老赵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带着一种强撑起来的狠劲，“这水能冻死人！再泡下去，咱俩都得交代在这！”
冰冷刺骨，每一秒都在吞噬着残存的热量和体力。我们凭借着微弱的水流声辨别方向，互相搀扶着，用残存的手臂和身体在光滑冰冷的石壁上绝望地摸索。石壁滑不留手，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黏腻苔藓，根本无从着力。几次尝试攀爬，都重重地滑落回水里，激起更大的水花和更深切的绝望。
就在体力即将耗尽，意识开始模糊之际，老赵的脚在浑浊的水底蹬到了一处坚硬而粗糙的突起。
“有东西！”他声音里透出一丝狂喜。
我们憋着气，忍着刺骨的冰寒摸索下去。那是一段坍塌的石阶！粗糙的棱角在冰冷的水底显得无比真实！生的希望如同微弱但顽强的火苗，瞬间点燃了几乎冻僵的身体。我们手脚并用，残臂在粗糙的石阶上摩擦出钻心的疼，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冰冷的潭水从湿透的衣服里不断渗出，每一步都留下湿冷的痕迹。
终于，我们挣扎着爬出了寒潭，瘫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如同两滩烂泥，只剩下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吞噬着相对不那么刺骨的空气。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黑暗依旧是主宰，但空气中那股来自深渊的古老寒气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陈腐、潮湿、混杂着淡淡血腥和石头粉尘的味道。
“呼…呼…他娘的…总算…出来了…”老赵躺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声音断断续续。
我挣扎着坐起，背靠着一块冰冷的岩石，残臂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一波波冲击着意识。就在这时，胸前传来一阵微弱但清晰的温热感。我下意识地低头，隔着湿透的衣服，那半枚雄佩竟然再次散发出微弱的、带着一丝暖意的光芒！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极其黯淡，却固执地穿透了湿冷的布料，在绝对的黑暗中勾勒出一个小小的、温暖的轮廓。玉佩没有像之前那样狂暴地吞噬血肉，它只是安静地悬浮着，光芒温润，仿佛耗尽了力量，又仿佛在积蓄着什么。它…在指引方向？
“光…有光！”老赵也看到了我胸前的微光，挣扎着爬起。
借着这微弱如豆的玉佩光芒，我们勉强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溶洞，我们所在的寒潭只是其中一角。寒潭的水并非死水，一条狭窄的地下河无声无息地流淌着，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而就在离寒潭不远的地方，影影绰绰地矗立着无数黑影！
我们相互搀扶着，踉跄前行。玉佩的光芒随着靠近那些黑影而微微增强。当光芒终于触及那些黑影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碑！密密麻麻的石碑！
它们并非整齐排列，而是以一种扭曲、混乱的姿态，斜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像一片片从地狱里破土而出的巨大獠牙。石碑材质各异，有粗糙的灰岩，有斑驳的青石，甚至还有几块隐隐透着温润光泽的玉石碎块。每一块石碑上都刻满了文字！
“这…这他娘的是什么地方？”老赵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骇，“坟场？”
我们凑近一块半人高的灰石碑。玉佩的光芒照亮了上面的刻痕。那不是我们所知的任何一种文字！笔画扭曲怪异，透着一股原始、野蛮、甚至疯狂的气息，如同某种充满怨毒的诅咒被强行刻印在石头上。目光扫过那些扭曲的刻痕，一种强烈的不适感猛地冲上脑海，眩晕、恶心，耳边仿佛响起了无数怨魂的尖啸！
“别看！”我猛地扭头，避开那诡异的刻痕，急促地喘息，“这文字…邪门！”
我们强忍着不适，蹒跚地穿行在这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碑林之中。玉佩的光芒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变得越来越亮，也越来越温热，甚至开始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它似乎在与这片碑林产生某种共鸣！
终于，在碑林的中心，玉佩的光芒骤然亮到了极致！嗡鸣声也变得清晰可闻！
光芒的中心，矗立着一块与众不同的石碑。它通体漆黑，材质非石非玉，表面光滑如镜，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只有玉佩的光芒映照上去时，才在冰冷的碑面上反射出我们两张苍白、惊骇的面孔。最令人心悸的是，这块巨大的漆黑石碑上，没有任何诡异的刻痕文字。
只有一幅用极细、极深的线条阴刻出的图案。
一个少女的轮廓。盘扣，长衣，张开双臂的姿态。
与石壁上、玉棺底部那幅“芸绝”刻痕，如出一辙！
但这一次，图案更加精细，更加…完整。少女模糊的面容上，似乎凝固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绝望。而她的身体轮廓，并非静止——无数细密到极点的、代表流动沙粒的刻线，正从她张开的双臂、甚至是从她身体内部，疯狂地向外逸散、奔涌！仿佛她的身体正在崩解，化为这无尽的沙尘！
而在少女图案下方，赫然刻着两个清晰无比、触目惊心的古篆大字——
芸 绝
玉佩的光芒炽烈地照射在这两个字上，仿佛被点燃了一般。那“绝”字最后一笔，尖锐、凌厉，如同断头台的铡刀，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芸…绝…”老赵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被真相击中的茫然，“秦教授的女儿…她…她真的…”
“沙灵…就是她。”我的声音冰冷，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玉棺底部的门，秦教授嘶吼的“沙是她的血，她的怨”，眼前这幅少女化沙的刻痕…一切线索，如同冰冷的锁链，死死缠绕住一个令人窒息的真相——秦教授的女儿芸，并非简单地死去。她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化作了这古墓中滔天的沙海，化作了那充满无尽怨念的沙灵！这碑林，是她的墓志铭？还是…某种镇压她的法阵？
玉佩的嗡鸣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仿佛在哀鸣，又仿佛在愤怒！与此同时，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带着无尽悲伤与暴戾的意念，如同冰冷的电流，毫无征兆地顺着玉佩的光芒，猛地刺入了我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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