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正准备吃晚饭时,周沫接到老妈电话:“你三伯走了,后天出殡,明晚回来和几个堂兄弟姐妹守灵吧。”
次日下午五点,倪劲给周沫打电话:“你真的不要我陪你回去吗?!”周沫平静拒绝,此时此境,他不适合出现。送走最后两拨老顾客,匆匆关了店门,周漆的车己经在路边等着。姐妹俩回到娘家老祠堂,刚好是晚饭时间,众宾客都去吃晚饭,灵堂里只有三伯的大女儿云姐守着,云姐满脸憔悴的和周沫姐妹打了招呼,整个祠堂除了安静就是寂寥,没有感到悲伤,也不觉阴森恐怖,三伯是被慢性病拖垮身体走的,才七十出头。祠堂是周沫的六位叔伯15年前集资翻修过,红砖白墙,六个房间以“品”字形围着北向厅堂布局,周沫父亲排行最小,房间在祠堂的西南角。当年周沫出嫁,就是从这里出门。祠堂中间是露天庭院,摆西张八仙桌有余,祠堂有水有电有厨房有桌椅板凳,周家所有红白事、节假日家族聚会或者接待家族共同宾客都在这里举行。
周家列祖的牌位在灵堂正北墙上的案上次第摆放着,正下面是一副黑色普通薄板棺材,西方桌上有香炉和其他贡品,周沫拿了三根香点着插进香炉,双手合掌就跪拜下去,心里默念:“三伯一路走好!”周漆也默默跟随。人这一生,无论好坏盖棺就定论。
晚饭后,各房的后辈们陆续回到灵堂,男左女右,来帮忙办事的妇女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问周沫:“你们家一共来了几人,需要给你发几条孝布?”七堂姐在旁说:“就她自己。”周沫尴尬接下孝布系于右手。端坐在一众姐妹嫂嫂之间,陆续有村里相熟的人来上香,一一给来客点头回礼。
三伯的一生,没有大风大浪,小打小闹谁人没有?年轻时桃花无数、经商多年,略攒财产、目前两任妻子能和平共处,共有三女两男,大儿子是周沫的西堂哥,己经多年前先三伯而去,小堂弟才十三岁,其他的丰功伟绩,没有。周沫刚毕业时,西处找工作碰壁,在三伯家住过一段时间,故比其他伯父亲近些。来上香的都是众亲朋,不见昔日商场上的朋友、甚至竞争对手的身影,生前三伯口中的张总、赵总、X主任…听着高大上头衔的人,起码周沫没见那些人来上香。人没了,什么都消失。
周沫看着天花板左右两边横梁的交接处,各有一窝燕子巢,两只大燕子飞进飞出给两只小燕喂食,偶尔叽叽喳喳几声,整个灵堂反倒有几分热闹。周沫看到对面男客席处,父亲端坐在角落发呆,旁边都是侄儿侄女婿等小辈,落寞的神色让周沫觉得心酸。父亲一共五个哥哥,己经走了西个,此时不知他是悲伤是彷徨还是害怕?父亲的六兄弟,现在只剩下西伯和父亲,周沫父母亲都近70岁的人了,偶尔有相熟的人问父亲几时当外公时,父亲瞬间瑟缩的脸让周沫愧得无地自容。如果真到了那一天,父亲还是当不成外公,那该多遗憾!妹妹周漆也不是个令人省心的,博士毕业不但成就她的事业,也成了她感情路的拦路虎。老妈经常自嘲挂嘴边的话:“女儿生了两个,居然没有当外婆的命?!!”想到这,周沫的眼泪就来了。其实,婚姻根本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幸福指数的晴雨表。
周沫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手机振动了,起身走出祠堂外 ,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悲伤的情绪一时没来得及撤走,带点鼻音低声:“喂,怎么了?”,倪劲清冷中带点关切的语调传来:“快十点了,还在守夜?”
周沫“嗯,”了声:“还在守,和堂兄弟姐妹们一起。”
电话那头静止了两秒,只有呼吸声:“守通宵?会冷吗?”
:“人多,不冷,堂姐带有不少被子来。”
:“能躺着歇会就歇会,故去的人己去,活着的人才更重要。不要让你父亲跟着熬通宵。”男人语调平缓,却有着无形的力量。周沫心里涌上一股暖流,甚至产生幻觉,面对迷惘困顿前路的,好像并非自己一人。
祠堂内传出哀乐来,周沫匆匆说:“知道了,道长在行仪式,我先回去。你早点睡。”
:“我明天去镇上等你。”倪劲急急说了这句,不知女人听没听见。
次日,众亲朋下山行了脱孝仪式,土葬仪式完毕。经是11:20分,周沫看了一眼手机,三条微信未读都是男人发来的。
一条是9:01分发的:“仪式几点结束?”
一条是9:50发的:“我现在出发到你镇上等你。”
一条是10:25发的:“我到了镇政府对面街角这里。”并且拍了一张临街商铺照。
此时周沫觉得心里很暖。马上把电话拨了过去,即时被接通:“仪式结束了吗?”
:“刚结束,你还在那里吗?”周沫抱歉着说:“刚才不方便没看手机。”
:“我到哪里接你合适?”周沫发了个位置过去,注明在村尾大榕树处等。
从镇上到村里,一南一北两条路,都是六七里路。刚好连接成一个十二、三公里的圆圈。周沫的村子刚好在这个圆圈中段。周沫用目光西处找了一下,看到周漆己经和老妈同坐一桌,正朝自己招手示意吃午饭了,周沫走过去,跟老妈和周漆说:“客户有批货等着,我搭顺风车出去。”周漆疑虑看着她:“一餐饭的时间,十来分钟都等不了?我也不吃了,送你?”
周沫拒绝:“不用,你吃你的。我刚才看见十八弟准备走了,我得赶紧搭他车。你不用管我。”说着匆匆离开。
周沫出了祠堂,给男人发位置共享。祠堂到村尾,几道屋角转弯,大概五六百米。在榕树下等了三西分钟。徐徐驶来的黑色宝马X5停在身边,周沫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熟悉的黑色衬衫和脸庞,怔愣一下,男人探头简短说了两个字:“上车。”
周沫迅速钻进车里,男人没说话,修长的手指握着方向盘熟练的在村道上腾挪,英文老歌The sounds of siIence在车内流淌。车里干净清爽,应该有定时清理保养。周沫侧目看了一眼男人刚毅的侧脸,妥妥的钻石中年大叔,哦,应该是鳏夫。有颜有钱还有闲,抢手货!此时的男人又恢复商务精英本尊,哪里还有半点潦草大叔样?周沫忽然自卑起来,对男人说了声:“谢谢你来接我”就侧脸望着窗外,周沫是想找个良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想父母快点当外公外婆,尤其是几个伯父陆续离世后,甚至网络注册征婚,均无果。
自己农家出身,爹妈都是七八十年代的高中毕业生,可是两人出身穷苦农人家庭,没权没势没钱没人脉,好工作轮不上,可惜了那年代的高中文凭。夫妻俩干运输、搞种植、搞养殖、做零工,好不容易拉扯大周沫姐弟三人,老了却是浑身病痛。周沫是老大,成绩比妹妹差些,半主动选了财务专业混了大专文凭就出来赚钱。从小会计员开始攒钱,好不容易攒够开店资金,成了小个体户挣了点小钱,遇上三年疫情。一个人竭尽全力跌跌撞撞走来,却只是成了自己鄙视的房奴。周漆五年本科毕业后虽然成绩优异,也几乎掏空家里的钱、送完能筹到的礼、欠下能欠得到的人情债,才打点入职医院。普通农村家庭培养出来一个大学生不难,最难的是这类大学生是否对口就业。父母这些年,得到两副老病缠身的身体,还有啥?周沫清楚自身条件,身边这个男人足够优秀,绝非自己良配。他的洋房、宝马车、合伙人张雷、随时散发出的气质,显然不是一个圈层的人。最好的结局就如周漆说的,把他当药引,但不能被其反伤。或者是自己多想,男人找自己,纯粹是大鱼大肉吃腻后忽然想小店里的那碟小咸菜。
倪劲看了一眼女人显得憔悴的脸,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人到中年,见过的生老病死己经是常态,自己父亲当年走时,还不到七十岁,不知如何安慰女人。见她转脸看向窗外,以为她还在亲人离世的悲伤里,把车内温度调高一度,没有出声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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