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三年的盛夏,黑水河上游的乌云如同被撕碎的玄鹰旗,层层叠叠压向河面。白卿言接到急报时,案头的《互市税册》正摊开在"魏燕合办铁矿"的条目上,墨迹未干的朱批突然被雨点击出晕染的痕迹。她与萧容衍连夜点齐三千轻骑,马蹄踏碎满地积水时,远方传来的闷雷仿佛战鼓重擂。
赶到边境时,浑浊的河水己漫过堤坝三尺。白卿言勒马驻足,却见对岸燕军营地旌旗招展,燕国新君身披蓑衣,正站在齐腰深的洪水中指挥士兵加固堤坝。魏燕将士交错的身影在雨幕中忙碌,扛着沙袋的号子声此起彼伏,魏语的雄浑与燕语的婉转交织成激昂的旋律,惊飞了芦苇丛中避雨的白鹭。
"将军快看!"白少卿的吼声穿透雨帘。只见燕地工匠们赤脚站在木筏上,用祖传的"锁河术"编织巨大的竹笼;魏国工兵则将鹰愁涧开采的铁矿烧得通红,锻打成碗口粗的锚链。当两国工匠合力将滚烫的铁锚沉入河心时,水面突然炸开银浪,成群的息壤鱼逆流而上,鳞片在闪电的照耀下宛如撒落的星辰,为这场与洪水的鏖战助威。
堤坝合龙那日,雨过天晴。白卿言踩着泥泞登上堤岸,燕国新君伸手将她拉上稳固的土台。远处,魏国老农正将陶罐里滚烫的米粥递给燕地少年,少年则回赠了自家烤制的胡麻饼,金黄的饼屑落在浑浊的河水里,引来小鱼争相啄食。白卿言望着那些曾在战场上厮杀的燕兵,此刻正踩着梯子,帮魏国妇人修补被洪水冲垮的屋顶,突然想起三年前大婚时,他们还穿着玄色死士服站在迎亲队伍里。
"这是燕地的'固堤草'。"新君递来一把湿漉漉的草茎,根系如同纠缠的金线,"浸过黑水河的淤泥,根系能固土百年。"萧容衍接过草种,指尖触到夹杂其中的苜蓿粒——那是魏地百姓在互市时悄悄交换的种子。夕阳西下,两国士兵排成整齐的队列,将混着魏燕种子的草茎撒向泥泞的堤岸,种子落入泥土的轻响,恰似千万句无声的誓言。
灾后重建的号子声中,白卿言提出修建"同心堤"的构想。魏国的青石与燕国的红土被层层夯筑,每一块砖石都刻着百姓的名字:魏国的铁匠"张铁牛"与燕国的陶工"阿依古丽"并列,魏地的教书先生与燕地的游医姓名相邻。当最后一块刻有"白卿言"与"萧容衍"的青石嵌入堤身时,燕地孩童清亮的歌声突然响起:"玄鹰飞,莲花笑,黑水河上太平桥......"稚嫩的童声惊起一群白鸽,羽翼掠过新栽的杨柳枝,抖落晶莹的水珠。
入秋时节,同心堤上的固堤草抽出粉白相间的花穗,形状竟与息壤祠前的并蒂莲如出一辙。白卿言与萧容衍沿着堤坝巡查,看见魏国流民在燕地分到的田垄里,用魏式铁犁翻耕燕土;燕地孤儿在魏国学堂的窗下读书,课本里夹着用两国文字写成的生字卡,阳光透过窗棂,在"和平"二字上跳跃。
"侯爷!将军!"和亲坊的绣娘举着油纸伞匆匆赶来,怀里抱着新织的锦缎在雨中泛着微光。缎面上,玄鹰与玄鸟共衔稻穗,周围缠绕着并蒂莲纹,而边缘的丝线竟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这叫'莲心锦'。"绣娘掀开油纸,露出藏在袖中的木盒,"燕地的织女说,这是用洪灾时抢救出的息壤鱼鳞片磨成的丝线,织出来的布连洪水都浸不透!"
深夜的军帐里,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同心堤建造图》上。萧容衍端着陶碗进来,热气腾腾的胡麻粥里漂浮着红枣,"燕国新君送来的谷种,用黑水河的沉泥培育了三季。"他吹凉粥汤,忽然指向帐外。月光下,同心堤上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魏燕百姓自发点燃的"平安灯",橘色的光晕中,有人晾晒着魏地的艾草,有人鞣制着燕地的羊皮,孩童们蹲在泥地里,用堤坝的泥土捏着玄鹰与莲花的泥塑。
"你听。"萧容衍握住白卿言的手。远处传来胡笳与编钟合奏的《承平曲》,乐声中还夹杂着孩童的笑闹和河水的奔涌。白卿言望向帐角悬挂的玄鹰旗——那是洪灾时从漩涡中打捞起的,原本染血的旗角如今己褪成柔和的金色,在穿堂风中轻轻拂动,仿佛在诉说岁月的温柔。
次日,莲心亭的基石开始铺设。魏燕工匠将合抱的胡杨与梧桐削成亭柱,陶工们混合两国的陶土烧制成黛瓦。当最后一块地砖嵌入时,人们惊讶地发现每块砖里都嵌着息壤鱼的鳞片与并蒂莲的种子——那是百姓们趁工匠不注意时悄悄放入的。白少卿捧着刻有"生生不息"的砖坯走来,砖面上密密麻麻的手印,有粗糙的手掌,也有小巧的孩童指印。
白卿言抚摸着砖上深浅不一的纹路,忽然想起燕太子临终前的字迹。真正的和平,从来不是写在盟书上的冰冷文字,而是如同这些交织的种子与鳞片,深深扎根在百姓的生活里,在岁月的滋养下,长成缠绕彼此的根系。深秋的莲心亭落成之日,白卿言与萧容衍站在亭中,看着黑水河上往来如织的商船,船舷上"魏燕通商"的旗帜与亭顶的并蒂莲纹遥相呼应。风过处,亭檐下由箭镞熔铸的风铃再次响起,这一次,清越的乐声里没有了杀伐之气,只有流水般绵长的安宁,和永不停息的,关于共生共荣的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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