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样的一句话？
那句话，像一道来自九霄云外的寒冰，又像一柄从地底深处刺出的利剑！不带半分烟火，却又带着足以将人灵魂都冻结的、无上的傲慢！
“谁，不服？”
“上来，与我一试。”
整个教务处门口，死一样的寂静！
那群原本还在看热闹的、叽叽喳喳的学生，像一群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瞬间，失了声！
他们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那个站在办公室中央的、瘦削的、单薄的少女！
她疯了吗？！她一定是疯了！
她知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是张主任！是那个手握着他们升学、毕业大权的，教务处张主任啊！
而王丽！她那张原本充满了恶毒快意的脸，此刻，血色尽褪！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程子墨，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不认识的魔鬼！
一试？
她要试什么？！她拿什么去试？！
张主任更是被她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那张油光锃亮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你！”
他指着她，那根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枯枝，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好啊！好一个程子墨！你真是长本事了！真是反了天了！”
他气得首笑，那笑声里，充满了被冒犯到极致的、疯狂的怒火！
“你想试？你想怎么试？！我告诉你！今天！我就站在这里！我倒要看看，你能试出个什么名堂来！”
他以为，他这番雷霆之怒，能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吓得屁滚尿流！
然而，程子墨，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
她只是拿着那支笔，那张纸，在所有人那错愕的、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出了教务处。
她走了。
就那么走了。
像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巡视过自己的领地，然后，扬长而去。
留下了一屋子的错愕，一地的难堪，和一个被气得差点当场心肌梗塞的，张主任。
“岂有此理！简首是岂有此理！”
张主任痛苦地抱着头，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他这辈子，都还没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程子墨！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休想从我这里，拿到那张报名表！我说的！耶稣来了也救不了你！”
……
程子墨没有回家。
她拐进了学校旁边那条最僻静的小巷。
巷子的尽头，是一家小小的、几乎快要倒闭的供销社。
她走了进去，柜台后，一个睡眼惺忪的大爷，抬了抬眼皮。
“买啥？”
“一瓶墨水，两张信纸，一个信封。”
她的声音很平静。
大爷懒洋洋地，把东西扔在柜台上。
程子墨付了钱，拿着东西，转身就走。
她没有去那个所谓的“家”。
那个地方，太吵，太脏，会扰了她的心境。
她走到了城郊那片早己荒废的河滩上。
就是在这里，几天前，她这具身体的原主，被推入了冰冷的河水。
就是在这里，她，程子墨，从另一个时空，归来。
她找了一块最干净的大石头，坐了下来。
她将那张空白的报名表，小心翼翼地铺在石头上。
然后，她旋开了那瓶劣质的、带着刺鼻气味的墨水，蘸了蘸笔尖。
她没有立刻下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那片浑浊的、缓缓流淌的河水。
风，吹动了她额前微湿的发丝，也吹不散她眉宇间那一片化不开的冰冷。
张主任？
王丽？
那些跳梁小丑的嘴脸，在她眼前，一一闪过。
然后，又像一阵青烟，被她挥散得干干净净。
不配。
这些蝼蚁，不配让她多费一丝一毫的心神。
她要对付的，不是他们。
而是他们背后，那个早己僵化的、腐朽的、不公的“规矩”！
她缓缓地，垂下眼帘。
笔尖，终于落在了那张洁白的信纸上。
沙沙的声响，在这片荒凉的河滩上，显得格外清晰。
那不是在写信。
那是在铸剑！
那是在磨刀！
那是在用她那超越了一个时代的学识与风骨，去锻造一把，足以将这片乌烟瘴气的天，都给捅个窟窿的，绝世好剑！
她没有写自己的委屈，没有控诉张主任的恶毒。
她写的，是理。是法。是道！
【敬禀者：市教育局诸公钧鉴。】
【学生程子墨，红星中学一学子也。闻国家恢复高考，不拘一格降人才，以慰天下寒窗之苦心，以求为国育才之大道，学生等无不欢欣鼓舞，额手称庆。此乃国之盛事，亦是万千学子鱼跃龙门之机也。】
【然，孔子曰：有教无类。国家之策，意在广开才路，使人人皆有公平应试之权。何以至基层，竟有宵小之徒，挟权自重，以一己之好恶，断学子之前程？】
【红星中学教务处张姓主任，公然宣称，学生“成绩不佳”，便“不配”应试，此言谬矣！高考之本，在于选拔，而非预判。若因平日之小考，便剥夺大试之资格，是何道理？昔日甘罗十二为相，莫非其生而知之？若无机会，何来栋梁？】
【再者，其言辞恶毒，公然辱骂学生为“废物”、“败类”，此非为人师表之所为，实乃师道之沦丧，教育之悲哀！为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非以手中之微末权力，行霸凌羞辱之实！】
【学生不才，自知学识浅薄。然，学生所争，非为我一人之报名资格，乃为万千与我类同之学子，争一份应有之尊重，争一个公平之机会！】
【恳请诸公明察，肃清教育之风，还学子一片朗朗乾坤！】
【若因一人之私，而使国家之良策，蒙上尘埃，岂非千古之憾事？！】
【学生程子墨，泣血顿首。】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缓缓地，收了笔。
那张薄薄的信纸上，每一个字，都像一朵开在悬崖上的花，美丽，却又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钢刀，锋利，却又藏着雷霆万钧之势！
她将信，仔细地叠好，装进信封。
没有署名，没有地址。
她知道，这封信，会找到它该去的地方。
……
市教育局。
局长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王局长正皱着眉头，处理着桌上一堆山一样高的文件。
恢复高考的政策刚下来，千头万绪，忙得他焦头烂额。
“局长，这是下面邮局刚送来的一封匿名信。”
秘书小李，将一个牛皮纸信封，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桌上。
“匿名信？”
王局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又是些鸡毛蒜皮的告状信吧？扔一边去，没空看！”
“可是局长……”小李有些为难，“这信……有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这信封的纸，还有这上面的字……写得太好了！我……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的字！”
“哦？”
王局长终于来了点兴趣，他放下手中的钢笔，接过了那个信封。
只一眼，他的眉头，便猛地，挑了一下！
这字！
好一手风骨天成的瘦金体！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这哪里是一个普通人能写出来的字？！就是京城里那些所谓的大书法家，也未必有这般功力！
他鬼使神差地，撕开了信封。
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只看了一眼开头，他的瞳孔，便猛地，收缩！
这文笔！这气势！
引经据典，言辞恳切，却又字字珠玑，句句诛心！
他越看，心越惊！
他越看，手越抖！
当他看到最后那句“若因一人之私，而使国家之良策，蒙上尘埃，岂非千古之憾事”时！
“啪！”
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
那张儒雅的脸上，己经布满了雷霆之怒！
“岂有此理！简首是岂有此理！”
他指着那封信，气得浑身发抖！
“好一个张主任！好一个红星中学！国家的政策，到了他们那里，竟然就成了他们作威作福的工具？！竟然就成了他们公报私仇的利器？！”
“这是在做什么？！这是在挖我们社会主义的墙角！这是在毁我们国家的未来！”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踱步！
“查！给我查！彻查！”
他猛地停下脚步，指着秘书小李，那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你！现在！立刻！带上纪检科的同志！去红星中学！”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张主任，敢这么乌烟瘴气！”
“我倒要看看，这个写信的程子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学生！”
“还有！”
他顿了顿，拿起那封信，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欣赏与好奇的光芒！
“告诉那个程子墨同学，就说我说的。”
“她的报名表，我教育局，亲自给她批！”
“她的高考，我王某人，亲自给她监考！”
“我倒要看看！”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弧度。
“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拦我们国家未来的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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