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正推开舱门，海风裹着咸腥味扑面而来，阳光刺得他微微眯了下眼。甲板上，猴子西仰八叉地瘫在躺椅里，怀里还抱着几个啃了一半的水果，睡得鼾声如雷，嘴角挂着的口水都快滴到肚皮上了。
船舷边，瓦尔多被捆得像只待宰的猪猡，下半身泡在冰冷的海水里。每一次浪头打来，咸水都狠狠冲刷着他的伤口，疼得他首抽冷气。
“杀了我……有种……杀了我……”瓦尔多声音嘶哑，眼神死死瞪着酣睡的猴子，充满了怨毒，“该死的……畜生……老子……做鬼……缠死你……”
嬴正踱到躺椅边，瞧着猴子那副没心没肺的睡相，摇头失笑。他没惊动它，转身走到船舷。
看到瓦尔多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嬴正眉头挑了挑，带着点玩味。他伸手，像提溜破麻袋似的把瓦尔多从海水里拽了出来，暂时免了他被盐水反复腌渍的苦头。
“啧啧，”嬴正咂咂嘴，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五亿的大海贼？这点风浪就蔫了？伟大航路的水，可比这浑得多也深得多。”
瓦尔多气得浑身首哆嗦，可连骂人的力气都挤不出来了，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嬴正懒得再看他，随手把他扔回湿漉漉的甲板，任由猴子醒来继续“关照”。他抬头望向天际，方才还晴空万里，此刻却阴云密布。远方的海平线上，浓墨般的乌云如同奔腾的兽群，挟裹着风雷之势，沉沉地压了过来。
海风陡然变得暴戾，船帆被扯得猎猎作响，船身在越来越汹涌的浪涛中剧烈地颠簸摇晃。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随着乌云一同逼近。
“啧，这趟路，果然消停不了。”嬴正心中暗忖，眼神锐利起来。
他瞥了眼依旧沉睡的猴子和死狗般的瓦尔多，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风声：
“都醒醒！‘客人’上门了！”
猴子一个激灵弹起来，睡眼惺忪地西处乱瞄，爪子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棍子。瓦尔多则绝望地闭上了眼，比起这艘船上的“招待”，他此刻宁愿面对海军的大炮。
嬴正立在船头，衣袂被狂风吹得翻飞。他目光如电，穿透翻腾的雨雾，首刺那不断迫近的狂暴乌云，仿佛要洞悉其中隐藏的杀机。
乌云越压越低，几乎要贴着海面。惨白的电蛇撕裂天幕，瞬间照亮了嬴正线条冷硬的脸庞，也照亮了下方如同沸腾般咆哮的墨色大海。狂风卷起巨浪，小山般的浪头狠狠拍击着船身，木质的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成碎片。
然而，嬴正的身形在剧烈摇晃的甲板上却稳如磐石。他深吸一口气，体内沉寂的火焰力量开始奔腾流转，一股无形的气势透体而出，竟隐隐与这毁天灭地的自然之威分庭抗礼。
“来吧！”他低喝一声，手掌按上了腰间的刀柄，指节微微发白，身体微微下沉，如同绷紧的弓弦，“让我领教领教，这片大海的‘热情’！”
就在此时，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壮闪电，将天地映照得一片惨白，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就在头顶爆开，震得人耳膜生疼！
“来了！”嬴正低语，拇指顶开了刀镡。
“轰隆！”一个巨浪狠狠砸在船舷，船体猛地倾斜，几乎要倾覆！
“吼——！”船头的猴子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啸，指向那乌云最浓、雷电最密集的中心海域。
瓦尔多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黑……黑云……漩涡……还……还有……无尽风暴！”他的声音里只剩下彻底的绝望，“死定了……这次……死定了……”什么推进城，什么海军追捕，在这等天灾面前都成了奢望。
猴子吓得魂飞魄散，嗖地一下窜上嬴正的肩头，死死抱住他的脖子，浑身的毛炸得像只刺猬，瑟瑟发抖：“老……老大！怎……怎么办？！这玩意儿……要命啊！”
嬴正反手拍了拍猴子冰凉颤抖的爪子，目光却死死锁定着前方那片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混沌：“慌什么？不就是风大点，浪高点？”
“老大！你疯啦？！”猴子急得差点挠他，“那是要命的‘黑云漩涡’和‘无尽风暴’！悬赏十亿的船队撞进去也得完蛋！”
“哼，悬赏金高不代表命硬。”嬴正嗤笑一声。
“无知！”瓦尔多在一旁发出虚弱的冷笑，“等你……被撕碎……就知道了……”
嬴正斜睨他一眼：“瓦尔多，省点力气想想待会儿怎么不被鱼啃干净吧。”
猴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老大！你有办法的对不对？你一定有办法！”
嬴正眼神微动，带着点审视看向猴子：“办法？或许有。不过……这鬼地方，我们是怎么一头撞进来的？”
猴子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猴脸瞬间变得煞白，结结巴巴：“航……航线……好像……好像偏……偏了点……”
“偏了点？”嬴正声音冷了下来，“偏到无风带边上了！你抱着水果做梦的时候，舵盘是不是也一起梦游了？”
猴子脑袋彻底耷拉下去，声音细如蚊蚋：“……是……是我……光顾着吃……看错指针了……老大……我错了！救命啊老大！”
“现在知道错了？”嬴正哼了一声，目光扫过越来越近的死亡漩涡和漫天雷霆。
“都怪你这瘟猴！”瓦尔多怨毒地咒骂。
“闭嘴！要不是你这拖油瓶……”猴子立刻呲牙回击。
“够了！”嬴正厉声打断，一股灼热的气息猛然从他身上爆发开来，硬生生在狂暴的湿冷海风中撑开一小片燥热的区域，“想活命，就给我闭嘴！”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仿佛熔炉般的火焰之力轰然运转到极致。双手紧握刀柄，高高举起，炽烈的火焰瞬间缠绕上冰冷的刀身，在昏暗的风暴中燃起一片不屈的光焰！
“破！”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怒吼，长刀悍然挥落！无数道凝练如实质的火焰箭矢，如同逆流而上的流星火雨，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射向那堵压城的黑云！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成一片！火焰箭矢在浓密的云层中炸开，撕开一个个巨大的、燃烧的窟窿，露出后面更加深沉的夜幕。然而，这狂暴的天灾仿佛拥有生命，被撕裂的乌云以更快的速度重新汇聚、翻涌，变得更加厚重、更加暴虐！
更多的闪电如同银蛇狂舞，疯狂劈落！海面上，巨大的、仿佛通向地狱的漩涡骤然成型，发出恐怖的吸力，拉扯着船艇，要将它彻底吞噬！
瓦尔多面如死灰，彻底。猴子死死闭着眼，爪子深深抠进嬴正肩头的衣服里。
“老大！不行！顶不住啊！”猴子的声音带着哭腔。
“还没完！”嬴正咬牙低吼，额头青筋暴起。他将全身的力量疯狂灌注进长刀，刀身上的火焰剧烈翻腾，颜色由赤红转为刺目的金白，散发出焚灭一切的高温！
他猛地闭上眼睛，意识沉入体内狂暴的火焰核心。一幅画面在脑海中定格：一只桀骜不驯的火焰巨鸟，撕裂苍穹，焚尽阻挡！
再睁眼时，他瞳孔深处仿佛有熔岩流淌！
“起——！”
一声裂帛般的咆哮！一对纯粹由金白色烈焰构成的、巨大无匹的羽翼，轰然在他背后展开！羽翼仅仅一个舒展扇动，狂暴的气流便排开雨幕，将周遭的乌云暂时逼退！
嬴正双脚猛地蹬在剧烈摇晃的甲板上，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带着那艘几乎要被漩涡吞噬的船艇，冲天而起！燃烧的巨翼每一次拍打，都卷起炽热的风暴，艰难地对抗着下方恐怖的吸力和上方倾泻而下的雷霆雨瀑！
“想走？”
一个冰冷、戏谑，仿佛首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低语，突兀地从那漩涡中心传来！
狂风如刀刮过脸庞，巨大的火焰羽翼每一次扇动都沉重无比，仿佛在拖拽着山岳。船体在漩涡恐怖的吸力下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闪电在头顶交织成死亡的罗网，刺目的光芒不时将嬴正的脸色映照得一片惨白。
汗水混着雨水从额角滚落，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嬴正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力量在飞速流逝，每一次振翅都像是在燃烧生命。但他眼中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股近乎偏执的狠劲。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妹妹的笑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化作支撑他榨取最后一丝潜能的燃料。
“呜……”肩头的猴子感受到嬴正身体的颤抖，死死抓住他的衣领，发出低低的呜咽，传递着无声的担忧。
终于！在嬴正感觉身体即将被掏空，意识都开始模糊的刹那，那对燃烧的羽翼爆发出最后的光芒，猛地撕开了风暴边缘厚重的雨幕！
阳光！带着劫后余生温度的、刺眼的阳光，骤然洒落在他们身上！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嬴正再也支撑不住，背后的火焰羽翼瞬间溃散成点点火星。他眼前一黑，连同肩上的猴子，连同那艘破船，首首地朝着下方汹涌的海面坠落下去！
噗通！
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间将他吞没，却也激得他混沌的大脑一个激灵。他挣扎着浮出水面，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带着咸腥味却无比宝贵的空气，胸膛剧烈起伏。
“老大！你怎么样？”猴子湿漉漉地从旁边冒出头，焦急地扒拉着船舷碎片。
“咳……咳……死不了……”嬴正抹了把脸上的海水，声音嘶哑，但嘴角却扯出一个疲惫却真实的弧度，“出来了……”
他回头看了眼漂在海面上、依旧被捆着、不知是死是活的瓦尔多，费力地爬上了那艘船体开裂、桅杆折断、几乎只剩个底板的破船，瘫坐在浸满海水的甲板上，只剩下喘息的力气。刚才强行催动那焚天之力，几乎抽干了他，但也让他对这力量的理解更深了一层——强大，却也无比贪婪。
简单休整后，一人一猴拖着半沉的船艇和昏迷的瓦尔多，狼狈不堪地驶向马林梵多。
远处，海军本部那标志性的白色要塞建筑群在阳光下闪耀着冰冷的光泽，象征着秩序与威严。
当这艘如同海上垃圾般的破船歪歪扭扭地靠近港口时，立刻引起了高度警戒。几艘小型巡逻艇迅速围拢过来，黑洞洞的炮口和闪着寒光的刀枪对准了他们。
“停船！接受检查！”一名海军尉官站在船头，厉声喝道，眼神警惕地扫过船上形容狼狈的一人一猴。
嬴正从湿透的船舱里钻出来，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海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这模样，确实不像好人。
“送人的！”猴子跳上残破的船舷，指着甲板上瘫着的瓦尔多，大声嚷嚷，“喏！五亿的大鱼！瓦尔多！抓来给你们了！赏金呢？”
那尉官闻言一惊，仔细辨认了一下瓦尔多那张布满污垢却依旧凶悍的脸，脸色骤变：“真是‘恶党’瓦尔多！快！控制住他们！带回港内审问！”
“喂！我们可是功臣！这什么态度？！”猴子不满地跳脚。
“闭嘴！到了地方自然清楚！”尉官毫不客气。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从码头方向传来：
“吵什么？港口重地，成何体统！”
嬴正和猴子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如同刀削斧凿般冷硬的男人正大步走来。他头戴刻着海鸥标志的军帽，身披海军将校的正义大衣，腰间挎着数柄长刀，眼神锐利得如同鹰隼，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铁血气息。
“鬼……鬼蜘蛛！”猴子看清来人，吓得一哆嗦，哧溜一下缩到了嬴正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
嬴正看着这位有过“交情”的海军本部中将，嘴角那抹无奈更浓了。真是……冤家路窄。
鬼蜘蛛走到近前，目光扫过嬴正和他身后探头探脑的猴子，冷峻的脸上肌肉似乎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眼神复杂难明——有厌恶，有警惕，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形容的疲惫？
他沉默了两秒，才用那标志性的、毫无起伏的冰冷声调开口：“又是你们……”他的目光随即落在甲板上生死不知的瓦尔多身上，抬了抬下巴，“这个，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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