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他那个“明天就逃跑”的宏伟计划，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被碾得粉碎。
原因很简单：第一，他滚得太慢了；第二，林零家的门槛对他来说，约等于珠穆朗玛峰。
于是，他被迫接受了成为“高级宠物兼待修品”的悲惨命运。
而林零对他的“维修”工作，也进入了更加狂野的阶段。她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本《上古电子设备偏方疗法》，开始在他身上实践各种匪夷所思的操作。
比如，把他用锡纸包起来，放在窗台上“吸收宇宙能量”。
再比如，对着他播放长达三个小时的、据说是能够“唤醒沉睡电路”的白噪音。
甚至，她还尝试过用两根连接着土豆的铜线戳他，美其名曰“有机生物电激活法”。
他从一开始的愤怒咆哮，到后来的麻木不仁，最后甚至能在林零把他当成陀螺在桌上旋转时，冷静地观察天花板上的纹路来打发时间。
他发现，林零虽然穷，但生活得异常规律和努力。她每天清晨出门，去电子垃圾场“淘金”，下午回来就在工作台前敲敲打打，修理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会唱歌的烤面包机、能占卜的扫地机器人、跳霹雳舞的台灯……傍晚时分，她会把修好的东西挂到二手交易网站上，然后一边吃着最便宜的营养膏，一边美滋滋地看着自己账户里多出来的几个钢镚儿。
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这个凌乱的房间和一堆破铜烂铁。但她的世界又好像很大，大到能装下所有对生活的热情。
这种矛盾的气质，让他感到困惑，也让他那颗冰冷的心，在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被捂热了一点点。
这天下午，林零没有像往常一样工作。
麻烦找上门了。
“砰！砰！砰！”
沉重而粗暴的敲门声，让整扇薄薄的铁门都在颤抖。门上，一个鲜红的、带着火焰特效的全息投影字样正在疯狂闪烁——“最后通牒：拖欠房租7天！再不缴清，立刻强制清退！”
一个油腻的男人声音隔着门传来：“林零！别装死！我知道你在里面！这个月的房租和滞纳金，再不交出来，我就把你和你那堆垃圾一起扔到街上去！”
林零站在门口，攥紧了拳头，脸色有些苍白。她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门禁系统低声说道：“王管事，请再宽限我两天，就两天！我刚接了个大单，钱马上就到账了！”
“两天？我天天听你说两天！”门外的声音更加不耐烦，“我不管！今天日落之前，钱要是没到我账上，你就等着和你的宝贝垃圾睡天桥吧！”
说完，门外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气氛却压抑得可怕。
林零靠在门上，缓缓地滑坐到地上。她抱住膝盖，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肩膀微微耸动。
他静静地待在床头柜上，第一次看到这个永远像打了鸡血一样充满活力的女孩，露出如此脆弱和无助的样子。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安慰她，告诉她别怕。可他只是一颗球，一颗连挪动一下都费劲的球。这种无力感，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心疼。
夜色渐深，林零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霓虹灯光，在她身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
忽然，他听到了压抑的、小声的抽泣。
那声音，像一根细细的针，毫无征兆地刺进了他的心里。
一股从未有过的、汹涌的情感瞬间席卷了他。那是一种混杂了愤怒、怜惜、焦急和强烈的保护欲的情绪。他不能再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必须做点什么！不管是什么！
他将全部的“意念”都集中起来，死死地“盯”着工作台上的那盒纸巾。
动起来！给我动起来！到她身边去！
他感觉自己的“内在”像是被点燃了，一股灼热的能量从核心涌出，沿着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路径，朝着那个唯一的目标延伸出去。
“嗡——”
他似乎听到了自己体内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共鸣。
工作台上的那盒纸巾，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有效果！
他欣喜若狂，更加拼命地催动那股能量。他的整个“球体”都开始微微发热。
去啊！
在他的视野里，那盒淡蓝色的纸巾，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以一种极其缓慢、带着摩擦力的姿态，开始在桌面上滑动。一厘米，两厘米……它越过了扳手，绕过了焊枪，最终，在桌子边缘停了下来。
只差一点点了！
林零似乎察觉到了异样，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工作台。
就在她抬头的瞬间，他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啪嗒。”
纸巾盒从桌子边缘掉了下来，正好落在了林零的脚边。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林零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脚边的纸巾盒，又抬头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桌面，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是风吗？可窗户明明关着。
她茫然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床头柜上，落在了他——那颗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球身上。
他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但他依然强撑着，用尽全力向她传递一个念头：别哭。
林零缓缓地捡起纸巾盒，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眼泪。她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不再是最初的好奇和审视，而是多了一种他看不懂的、却让他感到无比安心的复杂情绪。
过了许久，她忽然笑了。那是一个带着泪痕，却无比灿烂的笑容。
“喂，”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和一丝颤抖，“刚才是你做的，对吗？”
他无法回答。
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什么东西，己经永远地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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