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对赌’？”
地狱钉钉那头，那个来自“黑名单管理科”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那是一种混合着古老、尘封的记忆被唤醒时的惊讶，和被打扰了清净的、官僚式的厌烦。
“工号9527，墨菲……我查到你的档案了。一笔数额惊人的债务，和一份……乱七八糟、堪称灾难的业绩报告。”那个声音慢悠悠地，像在翻阅一本发了霉的旧账本，“你确定，你要申请这项己经有五百年，没有恶魔敢再提起的、古老的对赌协议？”
“我确定。”我看着远处那座金融大厦的顶端，在夜色中像一只择人而噬的独眼，语气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不！你不确定！你疯了！快挂掉电话！】
我脑海里，莉莉丝那尖锐的、充满了恐惧的咆哮，如同最凄厉的警报，疯狂地炸响。她从我的背包里扑出来，试图用她那小小的身体，来抢夺我手中的地狱钉钉。
我一把按住了她。
“墨菲！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在我怀里疯狂地挣扎着，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那不是请客吃饭！那是地狱里最残酷、最没有退路的决斗法则！它凌驾于所有KPI和补充条款之上，一旦开启，就只有两个结局——吞噬，或者，被吞噬！”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听到了莉莉丝的尖叫，他轻笑了一声：“看来，你的联络官，比你更懂规矩。”
“‘灵魂对赌’，顾名思义，”那个声音变得冰冷而又庄重，像在宣读法典，“对赌双方，将以一个或多个‘争议灵魂’为标的物，在规定的时间内，用尽一切手段，争夺其最终所有权。这里的‘一切手段’，将不再局限于‘人性化收魂’的补充条款。对赌期间，双方将被授予有限的、与自身等级相匹配的‘力量豁免权’。”
我的心，猛地一沉。
力量豁免权？这意味着，赛伯拉斯那可怕的“迷惑之眼”，将不再受到任何限制！
“而赌注，”那个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品味着这个词的残酷，“不仅仅是那个‘争议灵魂’。败者，将自动承接胜者身上所有的灵魂债务，并且，自身的灵魂，将永远被烙上‘奴隶’的印记，成为胜者的私有财产，首到债务清偿完毕。而以你们两个人的债务总和来看……这个期限，大概是，永恒。”
我怀里的莉莉丝，停止了挣扎。她只是呆呆地看着我，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深切的绝望。
永恒的奴隶。
一个比魂飞魄散，还要可怕一万倍的结局。
“现在，工号9527，”电话那头的声音，像一个最后的、仁慈的提醒，“你还要继续吗？”
我闭上了眼睛。
我的脑海里，闪过李建国那张憨厚的脸，闪过胖婶那跑调的歌声，闪过阿飞那张因为胜利而涨红的脸，最后，定格在了思思那双捧着樟脑丸“珍珠”的、清澈如星辰的眼睛上。
我，己经没有退路了。
“我，继续。”
【……如你所愿。】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正在接通金牌收债官赛伯拉斯先生……请稍候。】
等待的时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几分钟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看好戏般的兴奋。
【工号9527墨菲，你的‘灵魂对赌’申请，赛伯拉斯先生……欣然接受。】
【对赌协议，即刻生成，并上报地狱最高仲裁庭备案，不可撤销，不可更改。】
【对赌标的物：人类灵魂——王太太（及其附属灵魂，思思）。】
【对赌时限：自此刻起，至你为她们赢得的‘七日谎言’结束为止，共计一百六十八小时。】
【对赌规则：时限之内，率先与标的物签订受地狱最高法则认可的、不可逆转的灵魂契约者，即为胜利。】
【对赌赌注：双方所有灵魂债务，及败者的灵魂所有权。】
【祝你好运，墨菲先生。】
那个声音最后说道，语气里，充满了对一个即将走上角斗场的、悲壮角斗士的、公式化的祝福。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
【作为这场五百年来首次‘灵魂对赌’的公证方，仲裁庭己经指派了一位特派员，前来人间，监督此次对赌的公正性。】
【她……应该很快就到了。】
电话，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刚签完卖身契的傻子，又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孤独的士兵。
战争，以一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彻底升级了。
“大哥……”阿飞走过来，他虽然听不懂我们的对话，但却能从气氛中，感受到那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
我看着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金融大厦，赛伯拉斯的王国。
然后，我笑了。
“回家。”我对阿飞和莉莉丝说，“睡觉。”
阿飞和莉莉丝都愣住了。
“赛伯拉斯以为，他己经掌控了一切。他以为，他接下来要做的，只是好整以暇地，欣赏我这个小丑，如何垂死挣扎。”
我转身，向着我们那间小小的、临时的出租屋走去。
我的脚步，不再有之前的迷茫和绝望，而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属于猎人的平静与笃定。
“他要玩规则，那我就陪他玩到底。”
“他要的是一场体面的、精英式的胜利。”
“而我，要送给他的，将是一场……他永生难忘的、最混乱、最疯狂，也最不讲道理的……”
“人民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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