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的光，定格在了那条蜿蜒的马恩河上。
冰冷的线条勾勒出战场，标注着伤亡数字，像一记记重锤砸进观看者的心脏，又突然在某个节点，爆发出逆转的光芒！
【协约国军队于马恩河会战粉碎德军速战速决计划，保住巴黎。西线战场自此陷入胶着。德军丧失唯一优先击败法国再转战俄国之机】
【此役双方投入兵力逾150万，伤亡近50万。法军损失25万（阵亡81400），德军损失20万】
【德军遵循施里芬计划，月余间席卷比利时，兵锋首指巴黎，举国乃至世界皆以为胜券在握。然胜利唾手可得之际，协约国军竟于马恩河畔逆转乾坤，史称“马恩河奇迹”！】
【美国战史家米德尔顿评：历史表明，要求得到‘马恩河战役得胜者’这一称号的颇不乏人，但加利埃尼比起大部分人更是名正言顺】
最后一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所有法国人眼里。
“呜啦——！！！”
爱丽舍宫里，爆炸般的欢呼声差点掀翻了屋顶！
总统普恩加莱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挥舞着拳头，脸涨得通红，什么外交仪态、总统威严全扔到了九霄云外。
旁边的总理维维亚尼，死死抓着桌沿，指节发白，嘴唇哆嗦着，想笑又想哭。
大厅里的秘书、卫兵、官员，不管认不认识，都抱在一起又叫又跳，帽子扔得满天飞。
窗外，巴黎的夜空被更狂热的声浪淹没！
钟声疯狂敲响，汽笛长鸣，街道上挤满了人，素不相识的人们拥抱、亲吻、泪流满面。
“法兰西万岁！”
“马恩河万岁！”
“加利埃尼万岁！”的吼声汇聚成滔天巨浪，拍打着这座刚刚还在恐惧中颤抖的城市。
奇迹！真正的奇迹！色当的耻辱，西十西年的压抑，德军铁蹄近在咫尺的绝望，在这一刻，被天幕上那冰冷的“胜利”二字，彻底点燃，烧成了席卷全法的狂欢！
只有一个人，格格不入。
霞飞，没有欢呼，没有笑容。
他瘫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泥像。
那张惯常沉着如花岗岩的脸，此刻灰败得吓人，布满了冷汗。
天幕播放的不是预言，是审判。
他“看到”了自己未来在巨大压力下的决策，看到了那些命令导致的尸山血海。
精神上的重压，远比一场大病更摧残人。他赢了？他保住了巴黎？却压得他喘不过气，几乎要窒息在这片狂欢的海洋里。
与此同时，巴黎加利埃尼的办公室里，气氛更加“失控”。
“将军！是您！天幕说了！是您！”一个年轻参谋激动得满脸通红，完全忘了上下尊卑，冲上来一把抱住了瘦小的加利埃尼。
“马恩河奇迹！是您创造的！名至实归！”另一个军官跟着吼。
还没等加利埃尼从这突如其来的、关于未来功勋的宣告中反应过来，几个激动过头的壮汉参谋己经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他从椅子上架了起来！
“一！二！三！呜啦！”
“一！二！三！呜啦！”
他被高高抛起，接住，再抛起！每一次腾空，都能看到属下们狂热崇拜、与有荣焉的脸。
办公室里文件散落一地，帽子乱飞，笑声和吼声几乎要冲破房顶。
他们抛的仿佛不是此刻1914年6月26日、还在为巴黎防御焦头烂额的卫戍司令，而是那个未来力挽狂澜、拯救法兰西的民族英雄！
复仇的冲昏了头脑，没人记得，距离那场真实的、血肉横飞的马恩河血战，还有整整三个月的酷暑和煎熬。
与巴黎的沸反盈天形成地狱般反差的，是柏林无忧宫。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巨大的天幕悬挂在窗外，冰冷地展示着“马恩河奇迹”的字样和那刺眼的德军损失：20万人。
大厅里，帝国最顶尖的将军、大臣、议员们，像一群被施了定身法的石像。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威廉二世皇帝站在大厅中央，脸色铁青。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地毯上。那里，躺着第一集团军司令官冯·克卢克上将。
就在刚才，当天幕开始详细播放马恩河战役进程，尤其是播放到他冯·克卢克在未来因判断失误导致侧翼暴露、最终成为战役转折点的关键画面时，这位以勇猛著称的老将，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
御医赶到时，人己经没了气息——活活被天幕预言的、自己未来的“败绩”给吓得掏出了手枪自杀了，或者说，急怒攻心而死。
威廉二世盯着那具还带着余温的尸体，眼神复杂。有愤怒，有鄙夷，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被强行压下。
他忽然抬起头，环视鸦雀无声的大厅，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强行拔高的、近乎癫狂的穿透力：
“德意志的军人！”他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应以克卢克为耻！但不是因为他搞砸了施里芬计划！”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而是因为他！堂堂帝国上将！竟然被一块幕布上关于未来的影像！活活吓死了！懦夫！这是军人的耻辱！”
大厅里落针可闻，只有皇帝粗重的呼吸声。
他猛地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一个虚幻的希望：“先生们！看看这天幕！它确实残酷！它揭露了我们未来的失败！在列日！在马恩河！”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宗教般的狂热，“但这恰恰是上帝的启示！是祂的恩典！祂为什么没有揭示法国人的错误？为什么偏偏指出了我们的漏洞？因为上帝！站在我们德意志一边！”
他挥舞着手臂，仿佛在驱散失败的阴霾：“祂在给我们机会！改正错误的机会！我们看到了列日的顽强，知道了要塞需要更强的火力！我们看到了马恩河的侧翼漏洞，知道了部队需要更好的协同！我们知道了所有未来会绊倒我们的石头！只要我们避开它！”
威廉二世的声音亢奋到顶点，脸涨得通红，“避开这些错误，修正我们的计划！那么，胜利！最终的胜利！必将属于德意志！上帝将指引我们，走向比施里芬梦想中更辉煌的胜利！德意志高于一切！”
“皇帝万岁！”
“德意志万岁！”
大厅里，忠于皇帝的将军们、部分大臣，被这番强心剂般的言论鼓动，爆发出参差不齐却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狂热暂时压倒了恐惧。
然而，在掌声的间隙，在人群的边缘，几位帝国议会的议员交换着忧心忡忡的眼神。
其中一个年长的议员，嘴唇无声地翕动，声音低得只有旁边的人能勉强听清：
“说上帝没指出法国人的错误？呵…他把我们整个‘施里芬计划’的底裤都扒下来，晾给全世界看，尤其是法国人看…这难道不是对法国人最大的帮助吗？”
他旁边的议员沉重地点点头，同样压低了声音，带着绝望的清醒：“当务之急…是看清现实。这仗，天幕己经告诉我们结局了！是必输无疑的！想办法终止它！趁着战争还没真正开始！而不是…而不是妄想找到什么漏洞，去继续这场毫无希望的流血啊…”
他们的低语，像几滴冰水，无声地渗入这片被皇帝强行点燃的、虚妄的狂热火焰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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