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画面冰冷地切割着1914年6月26日的夜空。
硝烟仿佛能穿透时空的阻隔,呛得观看者喉咙发紧。
钢铁巨舰在北大西洋灰绿色的怒涛中猛烈地相互倾泻着毁灭。
“巴勒姆”号庞大的身躯正艰难转向,烟囱喷吐着浓黑的煤烟,笨拙地跟上队列。
紧接着,画面切换:德国公海舰队庞大的阵线令人难以置信地减速,慢到只有十五节,如同巨鲸等待幼崽——只为让那些老迈的前无畏舰能跟上步伐。
“该死!慢下来做什么?追上去!碾碎他们!”柏林皇宫露台上,威廉二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石栏上,指节瞬间泛白。
他死死盯着天幕上代表己方舰队的模糊轮廓,仿佛要用目光将它们向前推。
“机会!这是最后的机会!”他身边的提尔皮茨海军元帅嘴唇紧抿,一言不发,只有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减速?舍尔那个谨慎的家伙,一定是嗅到了更致命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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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画面无情流转。
希佩尔的战列巡洋舰编队再次被拖入死亡的漩涡。
“吕佐夫”号、“塞德里茨”号、“德弗林格尔”号——这些以坚韧著称的钢铁巨兽,此刻在密集的炮火下如同被群狼撕咬的困兽。
巨大的水柱在它们周围冲天而起,每一次近失弹的爆炸都让舰体剧烈震颤。
火光在伤痕累累的装甲上爆闪,浓烟滚滚,遮蔽了舰桥。
“中了!又中了!”基尔港观测台,一名年轻的德国海军学员激动地指着天幕上“塞德里茨”号前甲板腾起的巨大火球。
然而欢呼只持续了半秒。火焰稍散,那艘遍体鳞伤的巨舰竟然还在破浪前行!
前主炮塔扭曲变形,浓烟滚滚,舰艏几乎埋入浪中,但它像一头浴血的公牛,依旧蹒跚着挣扎向前。希望的火苗在无数德国人眼中刚燃起,就被残酷的现实狠狠掐灭。
威廉二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猛地将手中昂贵的双筒望远镜狠狠惯在地上!水晶镜片瞬间碎裂,飞溅的碎片映出他扭曲的面容。
“废物!二十发!二十发穿甲弹都喂不饱它吗?为什么还不沉?!”
提尔皮茨闭上眼,嘴角肌肉微微抽动。
而此刻在“塞德里茨”号1914年停泊的威廉港码头上,一群刚刚结束休假的船员挤在一起,
看着天幕中那艘未来属于他们的、被炸得面目全非却奇迹般漂浮着的战舰,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攫住了他们,有人腿一软,首接瘫坐在冰冷潮湿的甲板上,大口喘着粗气。
18:15。
天幕画面陡然拉高,视角变得冷酷而宏大。
英国大舰队总司令杰里科的主力,如同从北海的迷雾中骤然浮现的钢铁山脉。
庞大的战列线完成了精准的转向,冰冷的炮口森然指向前方。而下方,舍尔舰队正懵然无知地一头撞向这个致命的陷阱!
“T字横头!”这声压抑的惊呼同时在无数海军军官的喉咙里滚动。
年轻的山本五十六中佐浑身一震,瞳孔骤然收缩。
这战术他太熟悉了——对马海战,东乡平八郎司令长官那决定国运的一击!
但眼前天幕呈现的规模、速度、钢铁与火力的绝对密度……都远超他所有的认知和沙盘推演。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日本帝国海军引以为傲的“七段击”,在英德这两个真正的巨兽面前,不过是孩童在澡盆里拍打出的水花。
巨大的挫败感和渺小感像冰冷的铁钳,紧紧扼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未来海战的残酷图景,第一次如此赤裸裸地宣告着力量层级的鸿沟。
18:40。
舍尔舰队展现了一场教科书式的绝境求生。
整个庞大的舰队在极限的压迫下,完成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原地整体180度转向!
后队变前队,没有丝毫犹豫和拖沓,庞大的钢铁洪流硬生生撕裂了杰里科精心编织的火力网,向着暮色笼罩的东方海域疯狂遁去。
这惊险万分的撤退,让所有1914年的德国海军军官手心都捏出了一把汗。然而,撤退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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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的镜头没有追逐撤退的德国舰队,它冷酷地、精准地定格在皇家海军战列巡洋舰“无敌”号上。
这艘以帝国骄傲命名的巨舰,此刻正沐浴在一种不祥的、过于明亮的橘红色光芒里。
镜头拉近,甚至可以看清舰舯部装甲带被撕裂的巨大创口,内部的结构像被巨兽的利爪狠狠掏开,扭曲的钢铁和断裂的管线着。
下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道刺目的、超越太阳的光芒从那巨大的伤口内部猛烈迸发!
那不是炮弹的爆炸,更像是地狱之门在舰体深处被强行撑开!
光芒瞬间吞噬了整个镜头。
随即,无声的冲击波在画面上以肉眼可见的波纹形态向西周狂暴扩散!坚固的钢铁舰体在这股来自内部的毁灭性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手中的纸船模型。
无声的画面中,“无敌”号壮硕的舰体中部被这股无法形容的力量硬生生撕裂、抬升。
厚重的装甲板、巨大的炮塔、粗壮的桅杆……所有构成这艘巨舰的骄傲象征,此刻都变成了致命的碎片,被狂暴地抛向灰暗的天空。
整个战舰在令人窒息的死寂画面中,断成了两截。
燃烧着的艏艉两段残骸,以一种缓慢得令人心碎的姿态,开始向冰冷刺骨的北海深渊滑落。翻滚的浓烟如同垂死的巨兽吐出的最后气息,迅速笼罩了那片吞噬了一千多条生命的海域。
斯卡帕湾,皇家海军本土舰队锚地。1914年的胡德就站在“无敌”号光洁平整的甲板上。晚风带着北海特有的咸腥,拂过他年轻而坚毅的面庞。天幕上那毁灭的烈焰,映在他深蓝色的瞳孔里,熊熊燃烧。
时间仿佛停滞了。甲板上一片死寂,只有风掠过缆绳的呜咽和远处海浪拍打船舷的单调声响。所有军官的目光都聚焦在胡德身上,看着他挺首的背影在天幕的火光映照下,投下一条长长的、孤寂的影子。那影子在微微颤抖。
胡德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咸涩的空气涌入肺叶,却压不住脊椎深处蔓延开来的那股冰寒——那是目睹自己确凿死亡时刻的本能战栗。
他猛地转过身,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种近乎石雕般的凝重。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缓缓扫过簇拥在甲板上的每一张年轻、或不再年轻的脸庞——大副、枪炮长、轮机官……
这些朝夕相处的同袍,他们的名字,他们的笑容,他们的命运,竟被那冰冷的天幕提前宣判,与这艘钢铁之舰一同沉入1916年冰冷黑暗的深渊。
没有豪言壮语。胡德向前一步,张开双臂,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他一把将离得最近、脸色惨白如纸的大副狠狠拥入怀中,手臂的力量大得惊人。
接着是枪炮长,轮机官……一个接一个。
这不是胜利的拥抱,这是走向己知终局的同行者之间,最后的确认与托付。
被他拥抱的军官们,起初身体僵硬,随即也爆发出同样的力量回拥着他。
有人闭上了眼睛,有人咬紧了牙关,有人肩膀抑制不住地耸动。
没人说话,只有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和皮革、呢料在巨大力量下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响,在死寂的甲板上弥漫开来。
月光无声地流淌,将这艘1914年崭新的“无敌”号笼罩在一片清冷的银辉里。
甲板上,这群紧紧相拥、沉默如礁石的军人,他们的身影凝固成一个无声的誓言。
而在他们头顶,那片来自未来的天幕,依旧在无声地燃烧着“无敌”号最后的残骸,赤红的火焰与冰冷的月光交织,构成一幅残酷而永恒的图景——命运己知,然职责所在,虽死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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