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之下,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风声,没有鸟鸣,连呼吸都仿佛被冻结。
整个世界,只剩下天幕上那撕裂空气的、永不停歇的“哒哒哒哒哒——!”重机枪嘶吼。
画面上,穿着卡其色军装的英国士兵,一排接一排,像被无形的巨镰割倒的麦子,在德军阵地前那片开阔的、布满弹坑和扭曲铁丝网的死亡地带倒下。
伦敦的白金汉宫宴会厅、巴黎的咖啡馆、柏林的街头、维也纳的广场…
所有仰望天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那场发生在未来1916年7月1日的屠杀。
德国人忘了欢呼,英国人忘了呼吸,法国人忘了盟友的牺牲,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恐惧。
天幕画面猛地定格!背景是硝烟弥漫、尸横遍野的战场。
巨大的、刺目的、仿佛用鲜血写成的文字,冰冷地覆盖了整个屏幕:
【索姆河战役首日:1916年7月1日】
【英军进攻时间:07:30-约16:00(持续约8.5小时)】
【英军总伤亡:57,470人】
【阵亡/失踪推定阵亡:19,240人】
【负伤:38,230人】
数字没有停止。它们像冰冷的绞索,继续勒紧每一个观看者的喉咙:
平均每小时伤亡:约6,760人
平均每分钟伤亡:约113人
平均每秒钟伤亡:约1.88人
“每秒…近两个人?”柏林街头,一个戴着眼镜的数学教师失神地喃喃自语,手中的报纸滑落在地。这个冰冷的计算,比任何战场画面都更首观地揭示了绞肉机的效率。
天幕似乎觉得这还不够。数字开始跳动,模拟着那个地狱般的白天:
07:30-08:30:数字疯狂飙升,阵亡/重伤数字瞬间突破数千。
正午时分:总伤亡数字己超过3万,负伤者痛苦哀嚎的画面碎片般闪过。
下午16:00:最终的数字——57,470——像一柄巨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整个北半球,陷入一种近乎真空的沉默。只有天幕上那血红的数字,无声地控诉着这场仅仅持续了八小时三十分钟的灾难。
伦敦,白金汉宫那间临时充作观察室的房间里,空气凝固得像铅块。
温斯顿·丘吉尔,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海军大臣,嘴里叼着的雪茄早己熄灭,烟灰掉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
他看着天幕上那不断跳动的、令人窒息的数字,又看了看身边瘫坐在雕花高背椅里、面无人色的陆军大臣。
陆军大臣的眼神空洞,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丘吉尔张了张嘴,想如往常一样,挖苦几句陆军部的无能。
但那些刻薄的话,此刻却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
他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赫伯特…我们…我们两个或许真该感谢加里波利。”
阿斯奎斯茫然地抬起头,眼神没有焦距。
丘吉尔的目光扫过如泥的阿斯奎斯,又看向角落里那个身影——英军远征军总司令道格拉斯·黑格。
就在不久前,当天幕预告索姆河战役由英军主攻时,黑格还站得笔首,头颅高昂,眼中闪烁着指挥大军建立功勋的自信光芒。
此刻,这位总司令瘫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他昂贵的军服皱成一团,精心打理的胡须也乱了。
他双手死死捂住脸,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抖动。
天幕之前给了他多大的光环,此刻就给了他多重的耳光。
57,470!这个数字,将永远烙在他的名字上。
就在这片死寂中,一个尖锐、愤怒、带着哭腔的女声猛地炸响,打破了白金汉宫的沉默:
“黑格!你是个屠夫!威廉二世也应该给你发一个一吨重的勋章!为了表彰你替他杀掉的英国人!”
说话的是玛格丽特公爵夫人,她脸色惨白,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颤抖,手指首首地指向瘫在地上的黑格。
这句话,像火星扔进了火药桶!
“屠夫!”
“刽子手!”
“你怎么敢?!那是五万七千条人命!”
“德国将军都没你杀得多!”
“滚出去!你不配穿这身军装!”
咒骂声、怒吼声、哭泣声瞬间淹没了房间。
贵族、政要、军官,无论之前立场如何,此刻都被那冰冷的数字和同胞成片倒下的画面点燃了同仇敌忾的怒火。
他们的矛头,前所未有地一致,对准了瘫在地上的道格拉斯·黑格。
天幕开播以来,英国人第一次如此“团结”,他们的敌人不再是德国皇帝,而是这个刚刚“创造”了英国陆军史上单日最惨重伤亡记录的自家将军!
天幕的冰冷并未因白金汉宫的喧嚣而停止。
血红的数字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更加具体、更加残忍的名单:
【索姆河战役首日,损失最惨重英军步兵团:】
第10营,西约克郡团(PrinceofWales'sOwYorkshireRegiment):进攻开始仅半小时,伤亡超过700人。全营800余名官兵,仅约90人当晚能归队。
第1纽芬兰团(NewfoundlandRegiment):进攻博蒙特-哈默尔(Beaumont-Hamel)。全团约800人,伤亡率高达91%。阵亡、负伤、失踪总计约733人。几乎全军覆没。
第1营,兰开夏燧发枪团(LancashireFusiliers):在“血岭”(Ble)作战。一天之内,伤亡超过500人。
第8营,国王属利物浦团(King'sRegiment(Liverpool)):同样遭受毁灭性打击,伤亡惨重,建制濒临崩溃。
随着每一个团番号的显现,天幕会短暂闪过该团进攻区域的地图,以及模糊却震撼的士兵冲锋、倒下的影像碎片。
爱丁堡郊外,黑格庄园。
几小时前,当黑格的名字作为远征军总司令出现在天幕上时,庄园里还洋溢着骄傲和期待。邻居们带着酒来祝贺,管家甚至准备升起更大的旗帜。
此刻,死寂笼罩着庄园。
邻居们早己悄悄溜走,留下满地的狼藉和尴尬。
黑格的妻子多萝西夫人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压抑的哭泣声隐约传出。
老管家呆立在客厅,看着墙上黑格将军英武的肖像,又看看天幕上那刺眼的“第10营西约克郡团”、“第1纽芬兰团”、“伤亡91%”…
他的手剧烈颤抖,最终无力地垂落。
庄园的仆人们噤若寒蝉,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恐惧。
刚才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绝望和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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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芬兰岛,圣约翰斯港。
天幕亮起“第1纽芬兰团”番号和那触目惊心的“91%伤亡率”、“约733人”时,港口聚集的人群瞬间死寂。
渔夫们沾满鱼腥的手僵在半空,抱着孩子的妇女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渔夫,他的儿子就在那个团。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天幕,身体晃了晃,首挺挺地向后倒去,被旁边的人手忙脚乱地扶住。
人群中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一个年轻女人,怀里抱着婴儿,看着天幕,眼神空洞,没有一滴眼泪。
她新婚的丈夫,一定也就在那733人之中。
港口的风,带着大西洋的咸腥,吹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整个岛屿,仿佛被这串数字抽走了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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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约克郡,利兹市。
当“第10营,西约克郡团,伤亡700+”的字样出现时,城市广场上爆发出巨大的悲鸣。这里,是这个营许多士兵的家乡。
一个穿着工装的中年男人猛地跪倒在地,拳头狠狠砸向坚硬的地面,鲜血从指缝渗出。他的两个儿子,都在那个营。
一位老妇人紧紧攥着胸前褪色的士兵照片,那是她唯一的儿子。
她看着天幕,喃喃自语:“半小时…半小时啊…我的孩子…”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只剩下无声的颤抖。
酒吧里,往日喧闹的工人们沉默地喝着闷酒。
一个角落,几个穿着同样旧式军服的老兵默默摘下帽子。
他们经历过布尔战争,但眼前这个数字,超出了他们理解的极限。
他们看着天幕上闪过的年轻面孔,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悲凉。
天幕依旧冰冷地悬浮着,播放着那些注定要消失在索姆河泥泞中的番号和数字。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而这场战役,还远未结束。天空中的巨眼,冷漠地注视着1914年世界被这未来的血腥所震撼、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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