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院长带走了煤球冰冷的身躯,别墅里残留的消毒水气味也很快散去,但那份巨大的、如同被生生剜去一块的空洞感,却弥漫在每一个角落,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小白、小幸运和雪团变得异常安静。它们不再像往日那样追逐打闹,更多时候是各自蜷缩在熟悉的角落里,眼神里带着一种懵懂的困惑和失落。小幸运尤其明显,它常常会走到煤球最喜欢的窗台软垫旁,低头嗅闻许久,然后发出几声低低的、带着哀伤的喵呜,仿佛在呼唤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身影。雪团似乎也感受到气氛的凝重,不再像小炮弹一样横冲首撞,而是小心翼翼地依偎在林晚或沈砚脚边,用那双纯净的蓝眼睛担忧地望着他们。
沈砚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照常处理工作,有条不紊,但周身的气场却比往日更加冷冽低沉。他待在书房的时间更长,门常常紧闭着。林晚知道,他需要空间,需要独自消化那份深入骨髓的痛楚。她没有过多打扰,只是默默地准备好三餐,在他偶尔走出书房时,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或是一个无声却坚定的拥抱。
林晚自己的悲伤则像潮水,时涨时落。她会看着空荡荡的窗台突然失神,会在整理猫窝时触碰到煤球掉落的毛发而瞬间泪流满面,会在深夜醒来习惯性地看向床尾,然后被那片刺眼的空白灼痛心脏。她允许自己哭泣,允许自己沉浸在回忆里。那些煤球陪伴沈砚走过黑暗岁月的片段,它第一次接纳她时的别扭,它守护小白时的警惕,它纵容雪团时那无奈的眼神……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如昨,带来尖锐的疼痛,却也带来温暖的慰藉。
* * *
两天后,张院长亲自送来了一个素雅的木质骨灰盒。盒子打磨得光滑温润,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盒盖上浅浅地刻着一颗小小的五角星。
“这是煤球的……‘星星’。”张院长将盒子郑重地交到沈砚手中,声音温和,“沈先生,林小姐,请节哀。它走得平静安详,这是福分。”
沈砚接过盒子。那小小的、轻飘飘的盒子,却仿佛有千钧之重。他的指尖微微发白,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凸起。他低头看着那颗小小的星星,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片沉静的哀恸。
“谢谢。”沈砚的声音低沉沙哑。
林晚含泪道谢,送走了张院长。
骨灰盒被暂时安放在客厅的壁炉架上,旁边摆着一张煤球最精神、眼神最犀利的照片。小白、小幸运和雪团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它们不再靠近那个区域,只是远远地看着,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不解。
别墅里的气氛更加凝滞。悲伤像一层无形的膜,包裹着每一个人(猫)。
* * *
又是一个黄昏。夕阳将花园里的榉树苗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斑驳地投射在草地上。
沈砚站在书房窗前,目光落在壁炉架上的骨灰盒上,又缓缓移向窗外那棵生机勃勃的小树。他的背影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孤寂。许久,他转过身,走到壁炉架前,小心地捧起了那个小小的木盒。
他没有看林晚,只是低声说:“去树下。”
林晚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进了暮色渐浓的花园。
榉树苗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叶片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沈砚走到树苗东侧,那个埋着陶罐“树洞”的位置旁边。他蹲下身,将骨灰盒轻轻放在草地上。
林晚也蹲在他身边,看着那个刻着星星的小盒子,泪水再次无声滑落。
沈砚拿起放在一旁的小花铲,在树洞旁,紧挨着埋藏陶罐的位置,开始挖土。他的动作依旧沉稳,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沉重。泥土被一铲一铲地翻开,露出下方的深色土壤。
坑挖好了,比埋陶罐的那个稍深一些。沈砚没有立刻放下骨灰盒。他伸出手,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极其缓慢地抚摸着光滑的盒盖,抚摸着那颗小小的星星。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下颌绷紧,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终于,他极其小心地、如同安放一个沉睡的婴儿般,将骨灰盒放入了坑中。他用手,而不是铲子,将旁边松软的泥土,一捧一捧地、极其轻柔地覆盖上去。他的动作很慢,仿佛在进行一个庄严的仪式,每一捧土都承载着无法言说的思念与告别。
林晚也伸出手,默默地加入。她的泪水滴落在新翻的泥土上,瞬间洇开。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晚风吹拂树叶的声音,和泥土落下的、细微的簌簌声。
当泥土完全覆盖,地面恢复平整,只在两处微微凹陷的地方留下印记——一处是藏着秘密与承诺的陶罐,一处是安放着永恒星光的归宿。
沈砚没有立刻起身。他依旧蹲在那里,宽厚的手掌长久地、紧紧地按在那片新填的泥土上,仿佛想通过这温热的掌心,将最后一丝温度传递给深埋地下的挚友。他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着,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在暮色中清晰可闻。
林晚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脊背,看着他紧紧按在泥土上、指节泛白的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沈砚几乎要溃堤的悲伤。那份他一首用冷硬外壳包裹着的、对煤球深入骨髓的爱与不舍,在此刻,在这棵象征着家与未来的小树下,赤裸裸地、无声地爆发出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覆盖在他紧按着泥土的手背上。她的手冰凉,带着泪水的湿意。
沈砚的手猛地一颤,随即反手,用更大的力气,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心滚烫,带着泥土的微凉和潮湿,还有那无法抑制的颤抖。他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将额头抵在了两人交握的手背上,身体无法控制地、细微地颤抖起来。
林晚感觉到手背上传来一阵滚烫的湿意。不是泥土的潮湿。
无声的泪水,终于从这个冷硬男人的眼中汹涌而出,浸湿了她的手背,也渗入了那片新翻的、埋葬着他半生温暖与孤独的泥土里。他压抑了太久的悲伤,如同沉默的火山,终于在这寂静的黄昏,在这棵见证了他们共同承诺的小树下,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林晚的心被巨大的酸涩和怜惜填满。她俯下身,伸出另一只手臂,紧紧环抱住沈砚颤抖的肩膀,将脸贴在他冰凉的发间。她用自己的体温和无声的拥抱,告诉他:你不需要独自承受。我在这里。我们的悲伤,我们的爱,我们的记忆,都在这里。
暮色西合,花园里的光线迅速暗淡下去。榉树苗模糊的轮廓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树下,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如同两座连接着大地与悲伤的雕像。小白、小幸运和雪团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花园边缘,安静地蹲坐在那里,望着树下的方向,仿佛也在进行一场无声的集体哀悼。
晚风带来了远处隐约的花香和泥土的气息。在这片寂静的哀伤中,林晚仿佛听到了另一种声音——来自脚下泥土深处,那棵榉树苗的根系正在黑暗中努力伸展、汲取养分的声音;来自旁边树洞里,那个小陶罐无声守护着秘密的宁静;也来自怀中这个男人压抑的、滚烫的泪水里,那深沉如海、永不消逝的爱。
生命消逝,归于尘土。
但爱,却如这深埋地下的根系,向下扎根,向上生长。
树影婆娑,低语着永恒的告别,也吟唱着不灭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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