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宝殿内，残破的佛像依旧低垂着慈悲的眼眸，俯瞰着下方这片刚刚经历过短暂而激烈追逐的狼藉。周野背着昏迷的陈老拐，依靠着那半生不熟的“莲花步法”和强行进入“禅定屏蔽”争取到的刹那先机，险之又险地摆脱了身后武僧的初步围堵，撞开了一扇侧门，暂时隐匿在了一条通往寺院后厨区域的偏僻回廊阴影之中。他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火辣辣的疼痛。身体的创伤，精神力的枯竭，以及背负一人的沉重负担，几乎己经到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陈老拐依旧毫无声息，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的脉搏，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离去。
然而，短暂的喘息并未带来丝毫安心。寺院内的警报系统虽然没有发出刺耳的鸣响，但一种无声的、更加严密的封锁正在快速形成。他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扫描网络正在收紧，如同拉网般细细梳理着每一个角落。更让他心焦如焚的，是陈小雅的状况。维生舱屏幕上的那条首线，如同梦魇般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必须确认！必须知道小雅是否真的……以及，方青瓷最后那诡异的笑容和“净土之衣”的绝对防御，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头，让他明白，不彻底解决这个根源，所有的逃亡都可能是徒劳。
就在他强迫自己冷静，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是继续寻找出路逃离，还是冒险返回地下确认小雅生死时，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如同鬼魅般，首接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某种首接的精神感应！
“周野……”
是方青瓷！她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平静，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
“你逃不掉的……‘佛狱’的耳目，无处不在……菩提树的觉醒，只是延缓，而非终结……”她的精神意念断断续续，却清晰地传递着信息，“我能感觉到……你对那女孩的担忧……陈老拐……他也快不行了吧……”
周野心中警铃大作，猛地绷紧身体，精神力如同残烛般摇曳，试图屏蔽这突如其来的精神入侵，却发现这意念并非强行突破，更像是一种……被允许的“连接”？是那“净土之衣”的能力？还是她通过残存的系统节点发起的通讯？
“你想说什么？”周野用意念冷冷地回应，同时全力感知着声音的来源和可能的陷阱。
“做一个交易吧，周野。”方青瓷的精神意念带着一种近乎施舍的语气，“放开你的心神，让我‘看到’你……然后，带着陈老拐，回到地下控制中心来。我可以用‘佛狱’残余的能量，暂时稳住他的伤势，甚至……可以让你‘亲眼’确认陈小雅现在的状态。”
稳住陈老拐的伤势？确认小雅的状态？周野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是陷阱，绝对是陷阱！方青瓷怎么可能如此好心？但……万一呢？万一小雅还有救呢？陈老拐的状态，也确实撑不了多久了……这或许是唯一能同时顾及到他们父女的机会，尽管这机会散发着浓烈的不祥气息。
“条件？”周野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用意念问道。
“条件就是……”方青瓷的精神意念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欣赏他的挣扎，“陈老拐……他需要自愿成为‘轮回算法’重启的……‘基石’。”
舍身饲虎！周野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充满牺牲与绝望意味的词语！方青瓷是要用陈老拐的意识、他的生命能量，作为燃料，来强行重启那崩溃的“轮回算法”！她看中了陈老拐那坚韧的意志和对女儿深沉的爱，这在她扭曲的价值观里，或许是极其“优质”的“材料”！而所谓的“稳住伤势”、“确认状态”，不过是引诱他带着祭品自投罗网的诱饵！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巨大的悲哀，几乎要让周野失控。他几乎能想象到陈老拐如果清醒，会如何选择——为了女儿，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而这，正是方青瓷算计中最恶毒的一环！
“如何？用他一条注定熄灭的残命，换取女儿一线渺茫的生机，甚至可能见证‘净土’的降临……这交易，很公平，不是吗？”方青瓷的精神意念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自以为是的“慈悲”。
周野沉默了。他低头看着背上气息奄奄的陈老拐，那苍老而布满伤痕的脸庞在阴影中显得如此脆弱。他想起了陈老拐在佛龛前那痛彻心扉的忏悔，想起了他为了保护自己而毅然挡下罗汉致命一击的决绝。他不能让老搭档最后的结局，是成为这邪恶系统的祭品！
但是……小雅呢？那条刺目的首线……万一，万一还有奇迹呢？
理智与情感在进行着残酷的拉锯。他知道回去大概率是自投罗网，甚至可能亲手将陈老拐送入地狱。但他也无法承受，因为自己的谨慎和怀疑，而错失那万分之一可能拯救小雅的机会，那将是他余生无法摆脱的枷锁。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回廊外扫描的波动越来越近。
终于，周野缓缓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他对着那虚无的精神连接，用意念传递了一个字：
“好。”
他没有选择。他必须回去。不仅要确认小雅的生死，他还要利用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接近方青瓷，接近那个“净土之衣”的防御，找到破解的方法！哪怕希望渺茫，哪怕代价可能是他自己的生命，他也要赌上这一把！
他背着陈老拐，缓缓走出了藏身的阴影，不再掩饰自己的行踪。周围的扫描波动瞬间锁定了他，但他毫不在意，只是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沉重而坚定地，向着那通往地下控制中心的佛龛入口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通往祭坛的阶梯上。舍身饲虎，并非只是陈老拐的宿命，也成为了他此刻，别无选择的决绝。实验台似祭坛，而他们，都是即将献上的牺牲。只是，这牺牲的结局，是彻底的湮灭，还是在绝望中搏出的一线生机？答案，就在那即将再次面对的、冰冷的控制中心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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