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的灰烬还烫,我蹲在旁边,用匕首把烧坏的那页残纸挑出来。焦边卷着,“钟声为誓”西个字缺了一角,像被谁啃过一口的馒头。戚薇的铃挂在石头堆上,风吹得它轻轻晃,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吵醒什么。
我把它取下来,红绳磨得快断了,黑丝露在外面,像一根藏了多年的线头。老周在远处跺脚,喊我回去,说天要黑了,雪又要来了。
我没动。
昨晚上首领那句话还在耳朵里转:“你听见了?三声,之后是眼睛。”
我说是。
他说:“它己经开始看外面了。”
现在我胸口那玩意儿不热了,也不震,安静得像个死物。可我知道它没睡,只是换了个姿势趴着,像猫盯着老鼠洞。
第二天一早,我一个人往村口走,没带枪,也没穿战术背心,只披了件破棉袄,手里拎着防水袋,里面装着古籍残页和那枚铃。
首领没来,石坛空着。
我首接去了后山。
那儿有条废弃的石渠,水从岩缝里渗出来,浑得像泥汤,几个孩子蹲在边上用碗接,端回去煮。一个老太太咳嗽着说,这水喝了拉肚子,可不喝就得渴死。
我蹲在渠口看了半天,发现石槽底部有刻痕。不是最近的,被水流冲得快没了,但还能辨出轮廓——一个歪歪扭扭的符文,和我残页上“逆誓者引”缺的那一笔,严丝合缝。
我掏出笔记本,画下来,又翻出古籍里一段关于“净水引”的草药记载。薄荷、艾叶、明矾石,配比乱七八糟,但总比瞎试强。我在附近找了些干草根,混进碎布里,做了个简易滤芯塞进石槽入口。
干完活,手冻得发紫,指甲缝里全是泥。
一个老头站在我背后,披着兽皮,手里拄着拐杖,眼神像在看贼。
“你修这个?”他问。
“嗯。”我说,“喝不死人就行。”
他没走,蹲下来摸了摸滤芯,又抠了点水尝,吐掉。
“以前也有人修过。”他说,“修完第二天,渠塌了,砸死两个娃。”
“那这次不一样。”我说,“我没想当英雄,就想换点水喝。”
他盯着我看了五秒,转身走了。
我以为他去告状,结果半个钟头后,他拎了把铁锹回来,往石槽边上一扔。
“加固一下。”他说,“别让水把命冲走。”
我们俩一起干到中午,渠口稳了,水流清了些。几个孩子围过来,捧着碗接水,喝完咧嘴笑,牙上全是黑缝。
老头坐在石头上喘气,忽然说:“你是外人。”
“是。”
“为什么修渠?”
“因为我想活。”我说,“你们要是都病死了,谁告诉我仪式的事?”
他猛地抬头。
“什么仪式?”
“你们封铃、断红绳、藏黑丝,不是为了躲灾,是为了压住一个仪式。”我拍了拍古籍,“书里没写全,但我知道有这么个东西——能阻止它醒。”
老头沉默很久,才开口:“长老们不会说。”
“我知道。”
“泄露者,天谴。”
“我也知道。”
“那你来干嘛?”
我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泥:“我想让你们觉得,我不是来抢的,是来还的。”
他没拦我,但我走出十步,他忽然说:“东边第三间石屋,最老的那个,叫乌图。他管圣典。”
我点头,走了。
石屋低矮,门口挂着一串风干的草药,闻着像陈年霉味混合着薄荷。我敲门,没人应。推门进去,乌图坐在角落,面前摊着一本皮册,字迹和我的残页风格一致。
我没说话,把古籍拿出来,翻到符文页,又把铃放在桌上。
他瞥了一眼,手抖了一下。
“你从哪来的这东西?”
“捡的。”
“撒谎。”
“那你说是从哪来的?”
他盯着我,忽然伸手翻我那本笔记。我之前抄过几段符文,怕记不住。他翻到一半,停住,指着一页:“这解读错了。”
“哪错了?”
“‘钟不响,因守者未至’——不是说守者没来,是说守者没认出自己。”
我愣住。
他合上笔记,推回来:“你懂一半,另一半藏在你们外人看不懂的地方。”
“比如?”
“比如,为什么黑丝要藏?”
“辟邪?”
“不是。”他说,“是钥匙。”
我没接话。
他继续翻我的残页,手指停在那个新发现的符文上。
“这个,”他说,“是我们一百年前丢的。刻在‘誓骨’上,后来骨碎,符失。”
我心跳快了一拍。
“所以我的书……”
“是你捡了我们丢的东西。”他冷笑,“现在你拿着它,回来问我们要答案?”
“我不是来问答案的。”我说,“我是来问,能不能让我知道问题该怎么问。”
他看了我很久,忽然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卷竹简,摊开。
上面画着三幅图:第一幅是钟悬于天,下跪万人;第二幅是钟裂,血雨落;第三幅是两人并立,手中各执一铃,中间一道光柱冲天。
“这是‘三灾应验’。”他说,“第一灾己至,第二灾将临,第三灾……谁都不想见。”
“怎么阻止?”
“仪式。”
“什么仪式?”
他闭嘴,摇头。
“你们知道方法。”我不放弃,“只是不说。”
“不是不说。”他低声道,“是不能说。仪式一旦出口,就会被听见。”
“被谁?”
“被它。”
我胸口一紧。
他忽然念了一句我没听过的话:“黑丝归途,始于双心共鸣。”
我脑子嗡了一下。
这句……戚薇说过类似的。她说“别让人听见它响”,不是怕铃响,是怕共鸣被触发。
我抬头想问,他却把竹简收了起来。
“走吧。”他说,“你知道太多了。”
我刚转身,门外传来脚步声,三个穿灰袍的老头走进来,脸色铁青。
“乌图!”其中一个吼,“你又在跟外人讲典?!”
乌图不说话,只把竹简塞回柜子。
“他修了水渠。”乌图说,“孩子们能喝水了。”
“那也不能碰圣典!”另一人抓起我的笔记本就要撕。
我抢先一步收进怀里:“撕了也没用,我都记不住。”
“那你滚!”第三人指着门,“长老会不开口!谁说谁死!”
我站着没动。
“你们怕说,我理解。”我说,“但我有个提议。”
他们都盯着我。
“我不逼你们讲仪式。”我掏出一张白纸,当着他们面,点火烧了,“我烧了笔记,发个誓——知而不传。你们要信不过,我也不强求。”
火光映在他们脸上,跳了几下。
“但我可以做事。”我说,“你们有难处,我来解决。每成一件,问一句。不问核心,只问线索。三件事,换三个答案。”
屋里静得能听见火苗噼啪。
最老的那个长老冷笑:“外人,你以为我们缺劳力?”
“你们缺信任。”我说,“而我是唯一一个修完渠没被砸死的。”
乌图忽然开口:“他找到了‘失符’。”
其他三人脸色变了。
“什么失符?”
“东渠底那个。”乌图说,“一百年前碎誓骨上的。”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终于,领头的那个从怀里掏出一块石牌,递给我。
“首难:寻骨归魂。”
我接过,石牌冰凉,正面刻着字,背面有道裂痕。我用指甲抠了抠,拼了一下,隐约是个“李”字的右半边。
我攥紧了。
“骨在哪儿?”我问。
“北坡雪坑。”他说,“埋了三代人。你若能找出未腐之骨,且辨其名,就算你成。”
我点头,转身出门。
风刮得正紧,我走到屋外,才低头看石牌。
裂痕拼合的瞬间,“李”字一闪,像被人用指甲划过石头。
我把它塞进贴身口袋,朝北坡走。
雪又开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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