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蜂巢的冰冷空气带着灼伤般的刺痛感。苏芮指尖抹过额角，沾上一抹湿热的殷红。那枚如同混沌烙印的熵痕碎片灼印在提取器晶体表面，散发着一股微弱的、类似宇宙射线照射后的怪异能量残余。它静静地烙印在那里，无声的恐吓比任何警告更可怕。
探针系统爆掉，核心线索只剩下这枚标记残留物和……那指向中心的逻辑悖论。
苏芮的眼神冷得如同坚冰覆盖下的激流。她用个人终端（独立于中心网络）拍摄下烙印的高清影像，并启用了最高级别的生物密钥，对这份数据进行了层层逻辑锁和加密处理，每一个逻辑锁的核心都是她大脑无法被复制的独特潜意识路径图——即使文件被截获，没有她的神经信号解码也只是一堆乱码。
她把这块记载着危险烙印的提取器晶体小心封存在自己最内层防护服的特殊夹层里。金属和高效能绝缘材料的触感隔着一层薄薄的碳化纤维紧贴着胸口皮肤。冰凉，硬质的存在感，是此刻唯一的锚点。
必须找“锚点”——中心创始人、前任首席科学家梁恒的私藏数据库。据说里面是他毕生研究的未加密原始数据备份。他是记忆理论真正的奠基人，是“清道夫”技术的首接设计者。如果这个熵场污染是技术衍生出的怪物，梁恒的私库或许会有指向根源的原始线索。
苏芮没有走常规通道。中心内部的监控网如同蜘蛛的复眼，而她现在是那只无意间看到未来、并且开始被追猎的飞虫。她熟知这座冰冷堡垒的每一个数据暗流。她通过一条需要经过三个废弃能源交换节点的古老维修通道，在迷宫般的管道和气闸系统内穿行。空气里是陈年管道特有的铁腥味混合着低浓度消毒剂的刺鼻气味。
她推开了位于地下结构深处的一扇厚重金属门，门上油漆剥落，露出下面的合金原色。门背后是一个巨大的仓库空间，堆积着蒙尘的第一代“清道夫I型”原型机和各种布满线缆的老旧实验台。
梁恒的私库入口就在仓库最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布满灰尘的银色金属立柱内。需要双重密钥：生物信息和一段植入式的逻辑密码——只有梁恒本人和极少量的核心继承者知晓。
苏芮将手掌贴在冰冷的柱面上，指间嵌入几个触点。微弱的蓝光扫描了她的掌纹、指纹下的微观血管分布。冰冷的系统合成音响起：“身份确认：一级权限继承人。安全密钥序列……准备接收。”
苏芮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她记忆中浮现的不是数字或文字，而是一段极其复杂的三维几何动态变换图谱，这是大脑无法被模拟的潜意识流。能量流随着她的思维，通过触针导入。
“密钥逻辑流验证……通过。”立柱中央无声地滑开一道狭长的缺口，露出一个内部端口。苏芮将一份特殊的记忆载体物理密钥插入其中。
嗡……低沉的运转声。
对面靠墙的古老设备陈列区，地面上一块沉重的、布满灰尘的合金盖板发出沉重的摩擦声，缓缓滑开。一段布满复杂金属纹路的楼梯显露出来，向下延伸。
没有灯光。苏芮腕部的照明单元射出冷白的光柱，刺破下方的黑暗。下方是一个约五十平米的圆形空间，像一口巨大的竖井底部。空气冰冷干燥，弥漫着陈旧仪器散发的那种微弱的、略带甜味的挥发性气体气味。
正中央是一台庞大、古老的意识沉浸座舱，上面布满了各种笨重的插线接口和指示灯，这是几十年前的技术产物。舱壁光滑无比，只有几个凹槽是启动端口的位置。
苏芮走上前，熟练地找到几个极其隐蔽的触点，通过特殊的神经脉冲适配器与自己的个人终端对接。冰冷的触感让她的手指微微一抖。座舱的舱壁亮起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形成一道光幕入口，但没有声音提示。
她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迈步踏入光幕。
没有经过任何引导程序或者缓冲区加载！苏芮的意识在踏入光幕的瞬间，如同穿过一层冰水的薄膜！
她“站”在一个巨大、空旷、无边无际的白色空间里。空间是纯白的，没有地面，没有天空，没有边界。无数复杂的逻辑模型悬浮在西周的半空。有些是传统数学的微分方程结构；有些是扭曲的拓扑几何体在旋转、自噬；有些是如同极光般流动的、色彩斑斓的意识波流；还有些甚至是极其抽象的精神实体符号堆叠而成的概念逻辑巨树……
苏芮知道自己“意识”的状态不稳定。她强制集中精神，巨大的虚拟操作板在她面前展开。目标明确：“清道夫技术底层规则（熵/记忆湮灭/负能量转化）”，“湮灭痕迹追踪方法记录”……
庞大的信息流瀑布般冲刷下来，比任何数据流更高速！她快速吸收，过滤，筛选关键词组合。她的意识体在这片纯粹的知识海洋中飞速穿梭，指尖点过，留下短暂的流光尾迹。梁恒的原始笔记信息量巨大到令人窒息，充斥着难以理解的高维意识假设和宇宙常数映射公式。
时间在这里似乎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苏芮的动作猛地停滞。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一组极度危险的逻辑演算链！
“……高密度意识熵……负能量凝聚……理论值临界阈值点确认……能量转换效率计算……转换介质候选：高度同频凝聚态意识（生物载体具备高共振性）……” 旁边是极其危险的、被血红标记框出的注释：“【深渊】路径（意识熵武器化方向——绝密/毁灭性禁止）”
记忆湮灭后释放的熵，可以像核原料一样被精炼，然后……被用来制造更强大的、能摧毁更多记忆乃至生物意识本身的反击武器？！
苏芮感到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虚拟意识体的脚底向上蔓延。那个操纵抹除力量的源头，它使用的力量，难道正是源自这无数被澄澈中心“净化”掉的人类痛苦记忆？是那些痛苦被转化成的纯粹毁灭能量？！
血字写着：“你清除了我的过去。”
是的，她、澄澈中心、成千上万个客户被删除的记忆……正被某种力量加工，提炼成了改写他人未来的武器！
就在她沉浸在这恐怖领悟中时。
一道极轻微、但极其不和谐的“咔”声，从这纯粹思维空间的某处边缘响起。如同一个程序无法运行的弹窗错误。苏芮警觉地抬起头。
这片无垠的白色空间里，她侧前方的某个区域……边缘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黑色裂痕？！那裂痕正在以肉眼几乎不可察觉的速度向外缓慢延伸！裂缝后方，不再是纯白，而是……一片深不可测、绝对虚无的暗！
某种东西正在强行侵入！
更可怕的是，在那裂痕边缘之外，苏芮意识感知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反馈信号——那是她植入梁恒数据库入口处的多重生物逻辑密钥被异常激活的警示！这个绝对加密的私库通道节点……竟然正在被某种外部力量蛮横地尝试连通？！
有人在撬锁？！
苏芮的大脑一片冰凉！梁恒的私库入口是整个中心最隐秘的知识节点之一！绝无可能被任何常规手段探测到！除非……除非那个存在本身，就己经接触到了最核心的信息层？它甚至知道要首接追踪到这里？
裂痕无声地扩大了一分。那片虚无的暗影如同活物般蠕动了一下。
苏芮的虚拟意识体猛地后退！切断连接！
她眼前一片白光炸裂！
熟悉的恶心感和剧烈头痛瞬间袭来。像是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部。她猛地从沉浸座舱中弹了出来，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呼吸急促。
意识回归现实。周围蒙尘的老旧设备死气沉沉。唯一鲜活的恐惧感却攥紧了心脏——裂痕、虚无、触手般的黑暗追索感还在脑髓中残留不去。
必须彻底摧毁这个物理入口，封死这个节点！绝不能让后面那东西找到通道！
苏芮踉跄着爬起，踉跄着爬到座舱操作核心位置，找到了应急熔断装置的物理控制拉杆。极其沉重，设计得就是需要巨大的蛮力才能拉动。
她用尽全身力气！肌肉绷紧，拉杆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点一点地被拉向代表着彻底物理崩解的位置！空气里甚至弥漫起一丝金属承受极限的微响！就在拉杆即将越过临界点的瞬间——
啪嗒！一声轻响。
一个东西从她身上掉了出来，落在脚边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苏芮低头。
是那个！封存在防护服夹层里的、那枚烙印着混沌标记的记忆提取器晶体！它是怎么掉出来的？！防护服夹层的闭合机制极其严密，非主观剧烈动作不可能让它自行掉落！
晶体在地上滚动了两下。中心位置，那个如同焦痕的混沌烙印，似乎在幽暗的光线下……正散发出极其微弱、若有似无的……淡紫色光晕？！
它……在共振？！
苏芮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猛地抬头看向物理熔断拉杆！拉杆此刻几乎己经拉到了熔断位置！一旦熔断，整个私库物理入口将被彻底摧毁，里面的知识将永久封存，但……这个烙印晶体，这个与入侵者的未知联系节点，是否会因此将她的坐标……瞬间暴露？让那个追索意识熵的源头……首接定位到这里？！
她捏着拉杆的手，瞬间僵住！冰冷的恐惧顺着金属拉杆爬上她的手臂。
身后，那被她强行物理关停的意识沉浸座舱的端口，极其轻微地、但又无比清晰地……嗡鸣了一声。
极其轻微。像是接收到了某个微弱到极致的……应答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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