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歇了三日，黑石渡的炊烟总算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林砚带着的那些人不再是初来时灰头土脸的模样，粗布衣裳浆洗得干净，眼神里的怯生也褪成了利落，被林砚分到各队后，很快就跟着老卒们操练起来。
但林砚的眉头却没舒展。三千人的队伍总得有个章法，老疤带着黑石渡的旧部一千人，没人有二话——他胳膊上那道从虎口划到肘弯的疤，就是最好的军令状。剩下两千人，林砚早属意赵野领一千，这汉子是半年前从乱军里收编的，一身蛮力不说，打起仗来敢提着刀往敌阵里钻，底下人服他那股野劲。最犯难的是最后一千人。林砚看向帐外，李寡妇正蹲在伙房边，手里捏着块干粮跟几个火头军说笑，阳光落在她鬓角，竟看不出半分愁容。这女人厉害，来黑石渡里没几日，不光把自己带来的人拢得服服帖帖，连老疤手下几个刺头都跟她称兄道弟。可军中向来是拳头硬的说了算，让个女人领千把人，总有人心里犯嘀咕。
“要不……再等等？”林砚揉着眉心，这话刚出口就被苏婉打断。她端着茶进来，眼尾扫过外面的李寡妇，轻声道：“等不来的。心里的坎，得靠实打实的本事迈过去。”她放下茶碗，指尖在桌面敲了敲，“校场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办场射箭比武？谁赢了，那一千人的兵权就给谁。”
林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李寡妇的箭术他见过一次，上次围剿山匪，她隔着百丈坡一箭射穿匪首的帽缨，那准头连老疤都暗竖大拇指。
消息传出去后，校场立刻围满了人。赵野扛着他那把铁胎弓先来占了场子，见李寡妇提着张牛角弓慢悠悠走来，咧嘴笑了：“李娘子，这可不是绣荷包，比不过趁早认输，弟兄们不笑话你。”
李寡妇没接话，反倒冲人群里的林砚眨了眨眼，转身对校场监军道：“寻常靶心没意思，把最远处那靶的红绸解了，系在箭靶木杆顶上如何？”她指的是三百步外的靶位，那红绸不过三寸宽，风一吹就飘得没影，比射中靶心难上十倍。
赵野脸色沉了沉，却梗着脖子应了：“依你！”他弓开如满月，铁箭“嗡”地离弦，擦着靶心飞过，钉在木杆下半截，引来一阵喝彩。
李寡妇却不急，她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听风的动静。再睁眼时，手腕轻扬，牛角弓弯成个漂亮的弧度，箭矢离弦时几乎没声，只有尾羽划破空气的轻响。众人都盯着那支箭，眼看要擦着红绸飞过，却见箭尾猛地一沉，竟精准地勾住了红绸边角，带着那抹红在风里荡开个轻盈的圈。
校场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比刚才响十倍的叫好声。李寡妇收弓时，目光扫过满脸惊讶的赵野，又转向众人，声音清亮：“赵头领箭术不凡，是我侥幸。”她顿了顿，笑意里添了几分锐利，“但往后这一千弟兄，我领了。谁要是不服，随时来校场找我比划——不止射箭，刀枪棍棒，我奉陪到底。”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没人再说话。林砚站在帐门口，看着李寡妇被一群兵卒簇拥着往外走，苏婉在他身边轻声道：“你看，心里的坎，总得自己跨过去。”
晚风卷着校场的尘土，带着几分硝烟的味道。三千人的队伍，总算有了清晰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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