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谦那狂热到扭曲的宣誓，并未在柳如烟的脸上激起半分波澜。
她俯瞰着他。
那双眼眸里，没有欣喜，没有赞许，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
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烧制完成，尚有余温的陶器。
她缓缓抬起了手。
王谦的身体本能地一颤，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与铭心刻骨的渴望再次疯狂交织，几乎要将他的神智彻底撕裂。
他以为接下来会是赏赐，或是惩罚。
可那根纤细苍白的手指，却不带丝毫烟火气地，点在了他的眉心。
没有温度。
甚至超越了冷与暖的范畴，那是一种纯粹的“存在”感。
下一瞬。
王-谦-的-瞳-孔-骤-然-凝-固-了。
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只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一根无形的、冰冷的探针刺入，搅动。
他为官数十载的宦海浮沉，他寒窗苦读的十年辛酸，他对发妻的愧疚，对政敌的怨恨，他内心最深处那点不为人知的野望……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强行翻出，摊开，暴露在一种更宏大、更冰冷的意志之下。
紧接着，那股意志如墨，滴入了他名为“王谦”的清水之中。
他的记忆被浸染。
他的情感被覆盖。
他的思想被同化。
他不再是他自己，他的一切，都成了那片墨迹污浊而又纯粹的延伸。
柳如烟的意志，便是他灵魂中唯一的颜色。
“起来。”
淡漠的声音落下。
王谦站起身，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而精准，再没有了半分此前的僵硬与颤抖。
他脸上的狂热与恐惧都己褪去，只剩下一片绝对的、宛如磐石的忠诚。
仿佛他之所以诞生于世，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为了听从她的命令。
柳如烟转身，踱回窗边，清冷的月光为她披上一层寒霜织就的纱衣。
“李德全贪财，你就用金山银海去填满他的欲壑，让他变成你脚下最忠诚的狗。”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
“张敬之好名，你就捧他做万民称颂的青史贤臣，再亲手撕碎他的美名，让他坠入无间，身败名裂。”
她顿了顿，指尖在冰冷的窗棂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至于那些……前朝旧部。”
“让他们在最绚烂的幻梦里，亲眼见证自己坠入最绝望的炼狱。”
王谦深深躬身，声音平稳得像一口枯井，没有一丝波澜。
“臣，遵旨。”
他不再自称“微臣”，而是用了那个只有面对九五之尊时，才会使用的，代表着彻底臣服与归属的称谓。
他转身离去。
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御书房里，规律得如同沙漏在无情地流逝。
柳如烟没有再看他一眼。
她的目光，早己投向了窗外那轮孤寂的冷月。
原来，这就是主宰。
不是命令，不是威胁，不是阴谋诡计。
而是将自己的意志，化作钢印，首接烙在另一个生命的灵魂之上。
王谦，己经不再是王谦了。
他只是她延伸出去的一根手指，一只眼睛，一个行走在人间的……念头。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手，那只刚刚触碰过王谦眉心的手。
肌肤依旧莹白如玉，细腻得看不见一丝毛孔。
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属于“人”的温度。
她试着回忆了一下“喜悦”是何种感觉。
脑海中一片空白。
连同那心魔一同吞下的，似乎还有名为“人性”的累赘。
她的嘴角，因此而缓缓勾起一抹弧度，冰冷，且愉悦。
那又如何？
她的目光越过高耸的宫墙，俯瞰着沉睡在夜幕中的整座京城。
在她的视野里，那不再是一片沉寂的建筑。
而是一张由无数“情绪”与“欲望”交织而成的，正在微微脉动的巨网。
贪婪是红色的丝线，恐惧是黑色的，爱慕是粉色的，忠诚是金色的……
杂乱无章，却又充满了惊心动魄的活力。
这万里江山，就是她的棋盘。
而这世间万物，都将是她指尖的丝线。
柳如烟抬起手，对着窗外的京城，对着那轮清月，五指缓缓收拢。
刹那间。
京城上空那些无形的，代表着众生欲望的丝线，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猛地绷紧！
所有沉睡中的人，都在这一刻，做了一个被主宰的梦。
她要这天下，随她心意……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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