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吹入奉天殿。
殿中烛火摇曳，将柳如烟的身影拉得悠长，而孤寂。
那块来自西域的石板，就静静躺在她掌心。
它残破的边角，割裂了她丝绸般娇嫩的肌肤，渗出细微的血珠。
她却仿佛毫无所觉。
赵晋依然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垂下，连呼吸都刻意压抑到了极致。
他不敢看她。
更不敢看那块石板。
方才那股一闪而逝的邪异意志，让他至今仍心神俱裂，灵魂都在战栗。
那感觉，就像一只来自太古的凶兽，隔着无尽时空，漠然地瞥了他一眼。
“娘娘……”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柳如烟没有回应。
她的指尖，在那诡异的符号上缓缓，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久别重逢的情人。
这股蛮荒、古老的气息，与她自身那种吞噬一切的欲望，截然不同。
她的欲望，是建立秩序，是绝对支配，是将世间万物都纳入自己掌控的罗网。
而那股气息，是纯粹的混乱，是彻底的撕裂，是原始到不加任何掩饰的侵略与毁灭。
一种全新的“味道”。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凌乱仓皇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兵部官员惊惶失措的叫喊。
“八百里加急！北境、东海、西南三线同时告急！”
一名身穿绯红色官袍的大臣，连滚带爬地冲进殿内。
“噗通”一声，他重重跪倒在地，头上的官帽都摔歪了。
“娘娘！北蛮王庭、东海倭寇、西南诸部……趁我朝中枢动荡之际，同时发难！”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边军三线受敌，己……己经连失七座关隘！”
话音落下，整个奉天殿死一般的寂静。
赵晋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骇然与绝望。
这是趁火打劫。
这是亡国之兆！
柳如烟终于缓缓抬起眼帘，目光从石板上移开，落在那名抖如筛糠的兵部尚书身上。
她的眼神里没有惊慌，没有愤怒。
只有一丝被打扰了兴致的……不悦。
仿佛一群聒噪的夏虫，吵醒了正在假寐的真龙。
“知道了。”
她淡淡地吐出三个字，将石板小心翼翼地放回黑檀木盒中，轻轻盖上。
“传令下去。”
“三日后，朝会。”
兵部尚书猛地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娘娘！军情如火，刻不容缓！三日……三日之后，恐怕半壁江山都将沦陷啊！”
柳如烟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
尚书的声音戛然而止。
后面所有的话，全都堵死在了喉咙里，化作无尽的冷汗，浸透了朝服。
他看见了。
在那双平静无波的凤眸深处，没有江山社稷，没有黎民苍生。
只有一片广袤的、冰冷的、万物死绝的永恒空旷。
仿佛他们这些所谓的军国大事，在她眼中，真的不过是棋盘上几颗碍眼的尘埃。
“退下。”
赵晋立刻起身，将失魂落魄的兵部尚书半扶半拖地带了出去。
殿内，重归寂静。
柳如烟走到巨大的九州舆图前，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处关隘与兵力部署。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燃起烽火的边境。
太弱了。
这些所谓的蛮王、大名、部族首领，他们的欲望在她眼中，就像乡野村夫对几亩薄田的贪婪。
寡淡，且无趣。
连让她亲自“品尝”的资格都没有。
她缓缓闭上双眼。
意志如水银泻地，瞬间铺满了整个皇城，然后沿着那张她亲手编织的、笼罩天下的无形大网，朝着遥远的边境蔓延而去。
这不是吞噬。
是恩赐。
……
北境，黑山口。
蛮族大将巴图鲁正狂笑着，将一名大乾守将的头颅砍下，紫气东来黄貔貅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高高举起。
“大乾的男人都死光了！只剩一个娘们坐在龙椅上！儿郎们，杀进去，他们的女人、金子，全都是我们的！”
蛮族骑兵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士气高涨到了顶点。
就在这时，巴图鲁的副将，也是他最信任的兄弟——哈丹，忽然勒住了战马。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滚烫的贪婪。
一个念头，如同最甜美的毒药，在他心底疯狂滋生、发芽。
巴图鲁是王庭第一勇士，可他凭什么？
他死了，我，不就是新的第一勇士了吗？
王庭的牛羊、最美的女人……都会是我的！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如此，让他浑身燥热。
他几乎能闻到权力的芬芳，能感受到王帐中，属于兄长那个女人温热滑腻的肌肤。
“大哥！”哈丹忽然指着他身后，惊恐大喊，“小心后面！”
巴图鲁下意识回头。
噗嗤！
一柄淬毒的弯刀，从他毫无防备的后心，狠狠贯穿了前胸。
巴图鲁不敢置信地看着胸口冒出的刀尖，再缓缓回头，看着自己兄弟那张因为极致的欲望而彻底扭曲的脸。
“为……什么……”
哈丹没有回答，只是疯狂地大笑着，一脚将他的尸体踹下马背。
“巴图鲁被乾人暗箭射死！为大汗报仇！”
蛮族大军瞬间陷入了混乱，与自相残杀的血色狂欢。
同样的一幕，在东海的战船上，在西南的密林中，以不同的方式，却同样精准地上演着。
贪婪、猜忌、恐惧、背叛……
人心中最原始的劣根，被一根无形的丝线轻轻一拨，就奏出了世间最华丽的死亡乐章。
三日后，奉天殿，朝会。
文武百官面如死灰，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
他们在这里，等待着边境彻底崩溃的消息，等待着王朝末日的最终审判。
柳如烟端坐于御座之上，修长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龙椅扶手。
咚。
咚。
咚。
每一下，都像是死神的脚步，敲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终于，殿外传令官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理解的狂喜，划破了死寂。
“捷……捷报——”
“北蛮内乱！哈丹弑兄夺位，己率军爆退三百里！并、并上表称臣，愿永为我朝藩属！”
“东海倭寇遭遇风暴，主将内斗，舰队自沉于无尽之海！”
“西南诸部……诸部联军因分赃不均，自相残杀，死伤殆尽，己狼狈退回十万大山！”
一份份捷报，如同一个个九天惊雷，炸得满朝文武晕头转向，神志不清。
他们呆呆地跪在地上，无法理解，无法思考。
这是什么样的奇迹？
这……是何等的天命？！
他们颤抖着抬起头，仰望着御座上那个绝美的女人。
她脸上没有一丝喜悦，仿佛只是听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份从容，那份淡漠，比世间最锋利的刀刃，更能让他们感到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原来……
原来在她眼中，这足以倾覆一个王朝的滔天巨浪，真的……只是几颗碍眼的尘埃。
崇拜与恐惧，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整个帝国，再无一丝杂音。
柳如烟挥了挥手，示意百官退下。
她独自一人，再次走向那副九州舆图。
胜利，来得如此轻易，也如此……空虚。
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这种随心所欲玩弄人心的力量，比世间最烈的酒，更能让人沉沦上瘾。
她的目光，越过被她彻底平定的万里江山，望向了舆图最西边的、那片用朱砂标记的、名为“归墟”的禁忌沙漠。
她重新拿出那个黑檀木盒，打开。
指尖，再次抚上那块冰冷、邪异的石板。
“现在，”
她的红唇，终于勾起一抹真正的、兴致盎然的弧度。
“轮到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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