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无声之疫
太医说她像是被勾走了魂。
徐女史惊恐的禀报，像一盆冰水，浇在了刚刚安宁下来的长春宫之上。
苏晚卿立刻亲自前往偏殿查看。
倒在地上的小翠，面色安详，呼吸平稳，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无论宫人们如何呼喊，如何推搡，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就像一个睡着了的活死人。
苏晚卿伸出手，探了探她的脉搏，又翻开了她的眼皮。
脉象，沉稳有力，瞳孔，对光线，也有着正常的反应。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这，不是毒。
也不是任何一种苏晚卿记忆宫殿里所记载的，己知的病症。
这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诡异的“沉睡”。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第二日，天还未亮。
长春宫里，便又接连响起了数声惊恐的尖叫。
又有五名，昨夜曾经帮忙搬运过那些人偶的太监和宫女，在睡梦之中，悄无声息地陷入了和那个小翠一模一样的深度沉睡！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瘟疫，瞬间传遍了整个紫禁城。
一种名为“失魂症”的、无声的恐慌，开始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巨大牢笼里，疯狂地蔓延。
所有的人，都在私下里议论。
他们都说，是新上位的德妃娘娘，八字太硬，命格太煞。
是她从那座最阴晦的冷宫里，带来了不祥的东西。
是她触怒了天神。
所以，上天才降下了这场诡异的、收走人魂魄的无声之疫。
很快，来自各方势力的，“问责”便接踵而至。
最先到的，是皇后宫里的人。
掌事姑姑玉竹，带着几名气势汹汹的嬷嬷，以“为娘娘分忧”的名义，来到了长春宫。
“德妃娘娘。”
玉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板无波，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的意味。
“皇后娘娘听闻，您宫里，出了不干净的东西，心中甚是忧虑。”
“娘娘说，后宫乃是天下女子的表率，最重规矩和祥和。”
“如今，您宫里闹出此等前所未闻的诡异之事，怕是会惊扰了宫里的安宁。”
“所以，皇后娘娘特意让奴婢前来问问。”
“娘娘您，可需要我们坤宁宫，派几个得道的高僧，来您这长春宫，为您做一场驱邪的法事？”
她的话说得客气。
可每一个字，都在指责苏晚卿，是这场灾祸的根源。
紧随其后，被禁足在翊坤宫的贵妃慕容嫣，也派了她的心腹太监，李福，前来“慰问”。
李福一进大殿，便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哎哟，奴才给德妃娘娘请安了。”
“我们贵妃娘娘听说了，您宫里，有几个奴才，睡得特别香。”
“我们娘娘说，您可真是有福气，刚从那鸟不拉屎的冷宫出来，就得了这么大的恩宠。”
“只是，您自己有福气，可别连累了这宫里其他的姐妹们啊。”
“毕竟，这‘失魂症’，要是传了出去，惊扰了圣驾，那，可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一时间，整个长春宫，风雨飘摇。
苏晚卿，成为了，所有明枪暗箭，所攻击的靶子。
面对着这来自各方的巨大压力。
苏晚卿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她只是冷冷地对着自己的总管太监魏安，下了一道命令。
“魏安，替本宫，送客。”
然后，她便转身，走进了那间己经被临时改造成了“病房”的内殿。
她，要用自己的方法，来找出这场无声之疫的真相。
内殿里，整整齐齐地躺着六个陷入了沉睡的宫人。
苏晚卿，再一次激活了，自己的“记忆宫殿”。
这一次，她调取了从大周开国以来，所有在史书上留过名字的御医的记忆。
她一个一个地，为那些沉睡的宫人检查。
望、闻、问、切。
她用尽了自己脑海里，所有关于医学的知识。
她甚至，还动用了几个来自于偏门异术的记忆，为他们检查，是否有中蛊，或者中邪的迹象。
然而，得到的结果，却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这些人，都很健康。
他们，没有任何生病的迹象。
他们，真的，就只是，睡着了。
苏晚卿的额头上，第一次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第一次遇到了连她那堪称外挂一般的“记忆宫殿”，都无法解释的难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陷入沉睡的宫人，数量，还在不断地增加。
从六个，变成了八个。
又从八个，变成了十个。
整个长春宫，都被一种无声的恐惧，所彻底笼罩。
就在苏晚卿也快要陷入绝望的时候。
她，突然停下了所有医学上的徒劳的尝试。
她对着徐女史，下达了一道新的命令。
“去！把长春宫，这两日，所有的当值记录、人员调配，和出入偏殿的所有档案，都给本宫拿来！”
徐女史，虽然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看这些东西。
但她，还是立刻就去执行了。
很快，一堆厚厚的档案，便被摆在了苏晚卿的面前。
苏晚卿，将那些档案，全都铺在了地上。
她跪坐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和时辰的纸张之中。
她的眼睛，像两颗最精准的星辰，飞快地在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信息之间，扫视、比对和重组。
一炷香。
两炷香。
三炷香。
终于，在看完了最后一份档案之后。
她，找到了。
她用手中的朱笔，在十份完全不同的档案之上，圈出了十个完全不同的名字。
而这十个名字，他们唯一的共同点，便是。
他们都在陷入沉睡之前，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进入过那间摆放着十二具人偶的偏殿。
并且，他们都亲手触碰过那些诡异的人偶。
原来如此。
苏晚卿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了然。
这不是病。
也不是毒。
这是一种通过皮肤接触，来传播的，未知的，“诅咒”。
就在她刚刚找到了问题的根源的那一刻。
总管太监魏安，又一次脸色惨白地跑了进来。
“娘娘！那个，那个沙之国的使臣，他，他，听说了宫里，闹瘟疫的事情，现在，人，己经到我们长春宫的门口了！”
魏安的话音未落。
那个脸上带着金色面具的沙之国使臣，便己经在一众长春宫奴才惊恐的目光之中，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那些躺在床上、面带微笑的沉睡的宫人。
又看了一眼，脸色有些苍白的苏晚卿。
他那隐藏在面具之后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无比嘲讽的笑容。
他用他那沙哑的、充满了异域风情的腔调，缓缓地开口说道。
“伟大的天朝难道还会害怕几个不会说话的木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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