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着匕首的手稳如磐石，毒刃紧贴心脏。
另一只手却猛地伸向旁边！
一个匪徒立刻递上一个粗糙的、盛着半碗浑浊烈酒的海碗！
青娘子看也不看，握着匕首的手腕猛地一翻！
幽蓝的刀锋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弧光！
“嗤啦——！”
刀锋并非刺向李煜，而是狠狠划过她自己摊开的左掌掌心！
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瞬间绽开！
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
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将流血的手掌悬在酒碗之上！
“嗒…嗒…嗒…”
滚烫的、带着生命热度的鲜血，如同断线的红珠，一滴滴坠入浑浊的烈酒之中，迅速晕开、扩散，将半碗酒液染成一片刺目的暗红！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劣质土烧的辛辣，在咸腥的海风中弥漫开来，带着一种原始而残酷的仪式感。
“听着，我知道你是李煜。” 青娘子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抵在李煜心口的毒匕首又向前递进半分，刺破皮肤，一丝血线蜿蜒而下，混入她掌心的血流，“你若负我太湖弟兄——”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夜枭啼血，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与血腥的誓言：
“三刀六洞，五脏祭旗！魂魄永镇太湖底，万世不得超生！”
毒刃的冰冷，脚骨的剧痛，浓烈的血腥，残酷的誓言，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将李煜死死禁锢！
周围所有的水匪，包括刚刚扛着硫磺袋爬上来的三人，都屏住了呼吸，独眼匪的独眼瞪得溜圆，周薇在礁石后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中充满了惊骇。
燃烧的刁斗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如同在为这场魔鬼契约擂鼓。
李煜的目光，缓缓从心口那点幽蓝的毒芒，移向青娘子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此刻却因失血和决绝而显得异常明亮的眸子。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种近乎荒原孤狼般的、玉石俱焚的决绝。
他看到了太湖深处三千白骨，也看到了自己未来帝业路上，那必须踏过的尸山血海。
他猛地伸出右手！
那只曾书写血书、绘制水雷、撕裂衣襟、射出火箭的手，此刻骨节分明，沾满硝烟、鱼油和海水。
他没有丝毫犹豫，五指张开，如同铁钳，一把抓住了青娘子握着毒匕首的右手手腕！
青娘子身体猛地一僵！
眼中杀机暴射！抵在心口的毒刃下意识地就要刺入！
李煜的力量却大得惊人！
他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左手闪电般探出，不是格挡，而是精准地抓住了那柄毒匕首的刀柄！
在青娘子错愕的目光和周围水匪倒吸冷气的声音中，李煜攥着毒匕首的左手，猛地挥向自己的左臂！
“呲啦——！”
刀锋割裂皮肉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幽蓝的毒刃沿着他左小臂内侧，从手腕到手肘，狠狠拉开一道深长的血口！
动作狠辣，毫不犹豫！
大股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喷涌而出！
滚烫的、带着帝王血脉的鲜血，形成一道刺目的血瀑，
在燃烧的火光映照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精准无比地坠入青娘子掌中那碗——己经被她的鲜血染红的烈酒碗中！
“噗通！噗通！”
帝王之血与太湖匪首之血，在浑浊的酒液中猛烈碰撞、交融！暗红的酒液瞬间沸腾、翻滚，如同燃烧的岩浆！
“江山为证。”
李煜的声音响起，低沉嘶哑，却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沉重与力量。
他沾满自己和青娘子鲜血的左手，依旧死死攥着那柄幽蓝的毒匕首。
他抬起头，布满汗水和血污的脸上，那双燃烧着冰焰的眼睛，死死锁住青娘子震惊的瞳孔：
“此血为盟，生死同契。赵宋不灭，此恨不休！”
话音落下的刹那！
“当啷——！！！”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李煜攥着毒匕首的左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那柄幽蓝的毒刃，连同自己手臂上淋漓的鲜血，一同狠狠掼在脚下坚硬的礁石船板上！
匕首深深扎入礁石，幽蓝的锋刃在火光下兀自嗡嗡震颤！
刃口上，帝王的血与匪首的血，正缓缓交融、滴落。
燃烧的刁斗发出最后的呻吟，轰然坍塌一角，
巨大的火焰碎片坠入海中，激起冲天的水汽和嘶嘶的白烟。
火光骤然黯淡，只剩下匕首钉入礁石处，那一点幽蓝的毒芒，在黑暗中冷冷地注视着这场以血为誓的魔鬼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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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夜空下，千里之外的汴京，皇城司诏狱深处。
黑暗、血腥、腐臭和绝望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这里。
只有墙壁高处一个巴掌大的透气孔，透进一丝微弱得如同鬼火般的月光。
张洎蜷缩在冰冷的、铺着霉烂稻草的牢房地面上。
他身上的囚衣早己被血污和脓液浸透，紧紧黏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
胸口那道被烙铁灼烧的恐怖创口，边缘翻卷，呈现出一种腐败的灰黑色，中心溃烂流脓，散发着恶臭。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让他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呕…”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中，他佝偻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一大块带着暗黄脓液和紫黑血块的东西，被他咳了出来，黏糊糊地溅在身下散发着霉味的稻草上。
剧烈的咳嗽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在地，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剧痛和昏迷的边缘沉浮。
忍辱佯降，保全臣工。
待朕归来，重燃唐旌！
十六个血字，再次狠狠刺入他濒临崩溃的神智！
比烙铁更灼热！
比脓疮更痛楚！
陛下…陛下啊…老臣…快撑不住了…这活着的凌迟…比陈乔的白绫…痛上千百倍…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黑暗的刹那，张洎浑浊涣散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身下那片沾染了他咳出的脓血的稻草上。
一个模糊的、残缺的图案，在污血的边缘若隐若现。
像鸟…像燕子…只有半边翅膀…残缺的尾羽…那是他昨夜被冷水泼醒时，在对面刑讯室墙上，惊鸿一瞥看到的刻痕！是那个被拷打至死的前任皇城司小吏，用指甲在墙上刻下的、被血污掩盖的记号！
雨燕符！
残缺的宋军信鸽密码！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张洎濒死的身体里，不知从哪里榨取出一丝微弱的气力！
他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抬起那只布满血污、指甲断裂的右手食指。
指尖蘸起自己刚刚咳出的、尚且温热的脓血。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污血，瞳孔深处爆发出一种回光返照般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颤抖的、沾满脓血的食指，带着一种赌上性命的决绝，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落在那片肮脏的稻草上！
一笔！
一划！
扭曲！
颤抖！
却异常清晰！
他在用自己的脓血，在死亡的边缘，在绝望的深渊，临摹着那残缺的半枚——
雨燕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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