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口，晨雾如铁幕低垂，却压不住江面上那钢铁巨兽散发出的森然杀机。
曹彬的连环舟阵，如同从海底升起的金属山脉，横亘在浑浊的江水之上！
数十艘巨大的楼船、艨艟，以粗逾人臂的铁索、巨木勾连榫合，彼此支撑，浑然一体！
新加装的精钢护网覆盖着船体水线下的要害部位，在稀薄的晨光中反射着冰冷、坚不可摧的寒光，如同巨兽披上了钢铁鳞甲。
船阵中央，那艘狴犴旗舰高耸如移动的城堡，玄甲红缨的曹彬拄剑立于船楼，头盔上那支错金嵌宝的蝶恋花簪，在肃杀的氛围中闪烁着刺目的、亵渎般的光芒。
“呜——呜——呜——！”
肃杀的号角在船阵间回荡。
沉重的船桨整齐划一地劈开江水，庞大的连环舟阵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缓缓地、不可阻挡地向着吴越水寨，向着李煜等人藏身的驿馆水榭，碾压而来！
每一步推进，都激起沉闷的浪涌，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如同死神的脚步！
水榭残破的窗棂后。
李煜静立。
破碎的衣衫下，新生的肌体流淌着暗金色的光泽，心口那道疤痕如同熔炉冷却后的神铁，狰狞却蕴含着沛然的力量。
剧毒尽去。
他的目光穿透薄雾，刺向狴犴旗舰的船尾吃水线之下！
七寸！
那个被他用墨汁刻在龟甲上的位置！
低潮！
寅时三刻！
月相牵引的潮汐之力正将水位拽至最低点！
新装的精钢护网，如同沉重的枷锁，将狴犴旗舰的船尾深深压入浑浊的江水！
在船尾舵机轴孔附近，一片被厚重护网严密覆盖的区域，此刻因船体倾斜，竟比周围船体吃水更深！
浑浊的江水贪婪地舔舐着那片冰冷的钢铁，每一次潮涌退去，都留下清晰的水痕和一层薄薄的、带着钱塘江口特有咸涩的白色盐霜！
锈蚀！加速的锈蚀！
李煜甚至能“听”到那钢铁在盐分侵蚀下发出的、细微到常人无法察觉的呻吟！
那是死亡的序曲！
“时间。”
李煜的声音低沉，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他收回目光，转向身后。
青娘子靠坐在墙根，右肩和左臂的伤口被周薇用撕下的衣襟紧紧捆扎，浸透的血迹己呈暗红色。
解毒后虚弱和战斗的失血让她脸色灰白，但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右手，死死握着那柄幽蓝的毒刃，刃尖抵着地面，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听到李煜的声音，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最后的疯狂：“干！”
周薇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单薄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鬼见愁沼泽的死亡阴影尚未完全散去。
但当李煜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时，她下意识地挺首了脊背，沾满泥污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她的目光，越过李煜的肩膀，死死钉在狴犴旗舰船楼上，钉在那个玄甲身影的头盔上——那支属于她的、在晨光下刺痛灵魂的错金簪！
“簪子…”
李煜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周薇心上，“必须拿回来。它…是钥匙。”
周薇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瞬间涌起巨大的恐惧，随即被更深的、混杂着屈辱与仇恨的火焰取代！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潮汐最低点，只有一炷香。”
李煜的目光扫过青娘子和周薇，“
船阵转向，笨拙迟缓。青娘子，你引开正面。”
他指向连环舟阵右翼一艘相对突出、悬挂着“刘”字副将旗的艨艟战船。
“撞过去！制造混乱！用毒火！”
青娘子咧开嘴，露出染血的牙齿，一个狰狞的笑容在脸上绽开：“放心！老娘死也拉上垫背的！”
她挣扎着站起，毒刃在手中挽了个幽蓝的刀花，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死死盯住那艘“刘”字战船。
“女英，等我，我给你取簪子！”
李煜转向仅存的三个兄弟，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跟我下水。目标，狴犴船尾。”
他摊开手，掌心是几个用厚油布和鱼鳔胶密封得严严实实、形如南瓜的物件——正是石洞中未用完的改良版铁蒺藜火药包！
竹筒防潮层外，还特意涂抹了一层能隔绝盐水的鱼脂。
引信口，塞着一小截特制的、燃烧缓慢却极其耐潮的香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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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浊冰冷的江水瞬间淹没了口鼻。
李煜西人如同无声的游鱼，借着岸边礁石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滑入江中。
刺骨的寒意和江水的压力瞬间袭来，但李煜破茧新生的躯体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他一手托着一个沉重的火药包，破开江水，向着那如同水下钢铁城墙般的狴犴旗舰尾部潜去！
头顶上方，是巨大的船体阴影和搅动的浑浊水流。
沉闷的划桨声、船体结构的吱嘎声、以及船上宋军模糊的呼喝声，如同隔着一层厚布传来，带来沉重的压迫感。
近了！
船尾那巨大的舵叶，在浑浊的水流中缓缓摆动。舵机轴孔处，被厚重的精钢护网严密覆盖。
李煜的指尖触碰到护网。
冰冷的金属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敏锐的感知力瞬间捕捉到护网下传来的细微异样——不再是钢铁的坚实，而是一种…带着孔洞感的、令人不安的脆弱！
锈蚀！盐分己悄然啃噬了钢铁的筋骨！
他示意三人稳住身形，在光滑的船体护网上攀附，寻找着锈蚀最严重、结构最薄弱的节点。
指尖划过冰冷的钢铁，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就在此时！
“轰——！！！”
一声沉闷却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猛地从船阵右翼传来！
水面剧烈震荡！浑浊的江水被冲击波搅动得如同沸腾！
青娘子动手了！
剧烈的爆炸引得整个连环舟阵右翼瞬间大乱！
被青娘子毒火击中的“刘”字艨艟燃起冲天大火，浓烟滚滚！
船体倾斜，拉扯着连接的铁索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附近的战船被波及，宋军惊惶的呼喊、救火的命令、铁索崩断的脆响…混乱不断蔓延！
船阵的推进被硬生生打断！
笨重的连环结构在混乱中转向更加困难！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李煜眼中寒光爆射！
就是此刻！
他猛地将两个沉重的火药包，狠狠塞进他找到的那个锈蚀最严重的护网节点缝隙中！
鱼鳔胶的粘性在冰冷江水中依旧发挥作用，将它们牢牢固定在船体上！
特制的、缓慢燃烧的香线引信被拉出，在浑浊的水流中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放！” 李煜低喝。
三人的身体在水中猛地一颤！将携带的三颗火药包也如法炮制。
李煜看着近在咫尺的巨大船体，看着头顶那如同深渊入口的船舷，
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腿猛地蹬水，朝着狴犴旗舰的船尾舵叶上方、一处可供攀附的突起处冲去！那里，距离船楼指挥台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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