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台山焚天的火光将夜空撕开一道猩红裂口，山体崩塌的闷雷在群峰间滚荡。
李煜单膝跪在冰冷的山岩上，右手死死扣住左肩胛——一支通体黝黑、狴犴纹箭簇的弩箭深深嵌入骨肉，鲜血正迅速洇透玄色披风。
剧痛尖锐，却无半分那阴寒跗骨的麻痹感！
心口处，那枚温润微凉的玄胶玉锁骤然变得滚烫！
一股沛然莫御的暖流如同苏醒的地火，轰然自心脉炸开，瞬间奔涌至左肩箭创！
那暖流霸道而精准，所过之处，撕裂的肌骨仿佛被无形之手抚平，翻腾的气血被强行镇压！
箭簇上残留的、试图侵蚀筋脉的微弱毒素，如同雪遇骄阳，瞬间被灼烧得干干净净！
百骸俱暖，唯余皮肉之痛！
李煜猛地抬头，染血的脸上不见丝毫中毒的灰败，只有被剧痛激起的、更加凌厉如刀的锋芒！
他眼中倒映着远处焚城的烈焰，沉静的深潭之下，是足以焚尽八荒的怒焰！
“石勇！”
声音穿透爆炸余波，带着金铁之音。
石勇正欲追敌的身影硬生生顿住，肩头旧伤崩裂，鲜血染红半边身子，却因李煜中气十足的声音而狂喜回头：“主上！你…”
“皮肉伤！无碍！”
李煜左手握住箭杆，牙关紧咬，肌肉贲张，“咔嚓”一声脆响！
竟生生将那狴犴弩箭从肩胛骨中折断拔出，带出一溜血珠！
他看也不看那狰狞的断箭，反手将其掷入深渊，动作狠厉决绝。
“走！”
他撕下披风一角，草草勒紧肩头止血，目光如电扫过刺客消失的方向，
“这笔账，记下了！先回南阳！”
两道身影借着爆炸引发的混乱与尚未散尽的烟尘，如同受伤却更加危险的孤狼，迅疾隐入莽莽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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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城，悦来客栈·天字丙号房
烛火摇曳，映得潘美那张大圆脸阴晴不定。
他身着常服，指尖无意识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桌上摊开着一幅精细的荆襄舆图，汉水蛇盘湾的位置被朱砂重重圈起。
“凤台山…全毁了？”
他声音不高，却像压着万钧雷霆，每一个字都带血腥气。
下首，王全斌的心腹校尉赵三虎单膝跪地，汗透重甲，声音发颤，
“回…回将军！大火烧红了半边天！山都塌了半边！里面…里面的人…怕是…怕是十不存一！”
他想起那末日般的景象，仍心有余悸。
“废物！”
潘美猛地一掌拍在桌上，杯盏震跳！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墙上投下巨大的、压迫感十足的阴影，
“晋王（赵老二，赵光义）殿下苦心经营数载！多少心血！多少银钱！就毁于一旦！王全斌是干什么吃的？！他的兵呢？他的眼线呢？！”
赵三虎头埋得更低，冷汗涔涔，
“将军息怒！事发突然，贼人狡诈异常，炸毁排水口潜入…爆炸一起，山崩地裂，根本来不及…”
“贼人？！”
潘美冷笑打断，眼中寒光如刀，
“哪来的贼人如此神通？能精准炸毁硫磺库、硝石坊、装配区？！这分明是冲着火器工坊的命门来的！是谋逆！是复国余孽！”
他踱到窗前，推开窗棂。
远处凤台山方向，火光虽己黯淡，但那片被烟尘笼罩的天空依旧触目惊心，夜风带来隐隐的焦糊味。
“李煜…”潘美咀嚼着这个名字，声音冰冷刺骨，
“除了他，本将想不出还有谁有这胆量，这手段，竟对这荆襄山川如此熟悉？好一个围魏救赵！好一个釜底抽薪！”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鹰隼般钉在赵三虎身上，
“传令王全斌！蛇盘湾水寨，不必再等合围！本将要看到郑家水寨化为火海！所有‘通南’逆党，格杀勿论！一个不留！用他们的血，祭奠凤台山的亡魂！”
“是！”
赵三虎如蒙大赦，领命欲走。
“慢着！”
潘美声音更冷，
“告诉王全斌，若是再让那李煜从蛇盘湾溜了…让他提头来见本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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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申墨秘谷，水坞暖阁
烛火通明，药气与松墨香交织。
李煜赤着上身坐于软榻，左肩箭创己被仔细清理、敷上申无垢特制的玄胶散。
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在淡金色药膏覆盖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口止血，边缘泛起新肉的红晕。
心口玄胶玉锁温润依旧，驱散了所有寒意。
申无垢正用沾了烈酒的细布擦拭手指，动作一丝不苟，靛蓝工装上不见半分污渍。
她目光扫过李煜肩头迅速愈合的创口，又落在他心口那道流转着内敛金芒的疤痕上，心里涌出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玄胶散固本生肌，配合你心脉锁之力，三日可愈，不留隐疾。”
她声音平板，收起工具，
“凤台山…烧得如何？”
“核心尽毁，山崩地裂。”
李煜披上外袍，声音沉静，却带着焚尽一切的余韵，
“赵二数年心血，付之一炬。”
申无垢擦拭手指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走向堆满图纸的长案，背对着李煜。
暖阁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唯有烛火跳跃，在她挺首的背影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良久，她才低低地、仿佛自语般吐出一句：“烧了…也好。”
那声音里，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尘埃落定般的疲惫和解脱。
祖父的心血，终究以最惨烈的方式，从仇敌手中夺回，哪怕…只是化为灰烬。
暖阁门被轻轻推开，周薇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盅进来。
她换了身月白襦裙，发髻松松挽着，只簪一支素玉簪，眉眼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却在看到李煜肩头己妥善包扎、气色明显好转时，瞬间化作温柔的暖流。
“从嘉，申姑娘新配的药。”
她跪坐榻边，素手执玉匙，舀起一勺深褐色的药汁，先在自己唇边试了试温度，才小心翼翼地递到李煜唇畔。
动作自然，眼波专注，仿佛天地间只此一人。
药汁苦涩，李煜却甘之如饴。
他目光落在她微垂的羽睫上，抬手，指腹极轻地拂过她眼下淡淡的青影，
“让你担心了。”
周薇执勺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
抬眸，
他的眼底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
她再无旁骛，连日来的提心吊胆，因郑云霓而起的微妙酸涩，尽数被这专注的目光熨平。
她唇角弯起清浅弧度，轻轻摇头，将药又送近些，
“你无事便好。”
暖阁内药香袅袅，温存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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